第7章
完笔搁置。
奥斯托·卡罗利耗费了整整五个星期的光阴,终于写完了……他坐在椅子上,伸展了一下两肩,转动了几圈脖子,这才点上一支烟。他回过头,看着躺在沙发上裹着毯子睡得安详的戴维斯·玛丽。她腮帮子红红的,不时会呼哧呼哧的呢喃,像是在做噩梦。可能是她最近运动量太大了。两人经常趁着月光如水的夜晚辗转反侧,嬉戏打闹。
奥斯托·卡罗利渐渐的有点喜欢上了她,这似乎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感情基础已经牢固到了上厕所都要绑在一起。玛丽没有感情上的障碍,奥斯托·卡罗利与她交流的十分畅快,无论是基于肉体还是灵魂。唯一不足的点,就是玛丽会时不时会展示她幼稚和无理取闹的一面。当出于情感的迸发时,她就隔三岔五的说他不给她说话了,或是没有夸奖她衣着好看之类的善意的谎言。奥斯托·卡罗利因为醉心于创作所以没意识到,再加上玛丽不知道从谁身上学到的床上功夫,这使得他意犹未尽,没有料到生活上的琐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奥斯托·卡罗利因为受不了两顶颜色不同的帽子而选择了出走。原因是:玛丽说红色的好看,想要问他的意见,其实是肯定。奥斯托·卡罗利当时正躺椅子上,闭着眼睛,认真的听收音机里放的文学杂志新闻,听得入神,所以心不在焉。他随口说了句:黑色确实好看。奥斯托·卡罗利老喜欢那顶红色的贝雷帽。
“所以,你喜欢那顶黑色的软呢帽?”她有点不可思议的追问奥斯托·卡罗利。
“玛丽,你知道的,我最近脑瓜子有点疼,可能是窗户没关紧。你能给我倒杯酒吗,我渴了。”奥斯托·卡罗利用那种歉疚的语气回答她,但看着还是伪装的,因为奥斯托·卡罗利是背对着她说的。他睁开眼睛,眼神突然来了兴趣,他看着桌子那斑驳发黑的纹路,那一圈又一圈的纹路代表着她的年龄。
“奥斯托·卡罗利,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但是,你要是到沙发上抱我,我就相信你是爱我疼惜我的。”他回过头看着戴维斯·玛丽。她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坚决和诀别,她似乎是想告诉他你要不肯来安慰我,从此,你就再也见不到我。果然是单纯的小心思。他没有过去,反而是走到桌子跟前,将身子凑在桌子上,脸亲吻着灰尘,眼神斜视,像个计量员一样测量着桌面的长度和高低。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奥斯托·卡罗利最终宣布无条件投降,因为他想当计量员的心已经随着玛丽的凝视而消失。尽管他不是有意为之。他根本不能无视一个体态娇小、梨花带雨的小姑娘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你,你却无动于衷,而且你还用常人那种戏弄别人的态度来对待她。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跟前,像拿起块砖头似的把她举了起来,朝她的额头上啐了一口,然后松开手。她重重的摔在地板上,但她心情甚好,面露微笑。
“我给你拿酒去。”
她甩了甩长发,娇羞的跑进了厨房。奥斯托·卡罗利看着她终于走了,又开始了朝窗外张望。过了会,她又出现在他身边,两只小手捧着一瓶酒和两个酒杯。她抱在胸前,有点拿不住了,于是招呼奥斯托·卡罗利帮她接一个。奥斯托·卡罗利粗鲁的抢走那瓶酒,将木塞拔掉扔到一边,就朝肚里猛灌。她则是兢兢业业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随时准备下一步的服务。等看着他喝的胡言乱语的时候,就夺走他的酒瓶。再然后,她就可以跟他畅想一下午,直到夜晚的来临,这是她的想象。然而,她很少达到预期,这不仅是因为奥斯托·卡罗利不胜酒力,喝完酒后会自言自语的吹牛逼,而是他喝完酒后就像魂魄离体似的,疯疯癫癫的。通常这个时候,他眼神里的世界是静止的,其次是弯弯曲曲的,玛丽成了一只爬上爬下的跳蚤。
下午两点十五分,天气凉爽,阳光和煦,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薄荷甜。奥斯托·卡罗利围绕着桌子开始引吭高歌,此时酒精化成了他嘴里一连串的咒语,他情不自禁的吟唱:“阿周耶啊,请听我说,你要一心一意专注我,以我为庇护,践行灵性修行,毫无疑问,你就会彻底了解我。”他一边吟唱,一边放声大笑。他看着玛丽疑惑的表情,对她说:“我要到凡间去历练一番,等你再次见到我,我会用鲜花塞满你的心房。”说完后,奥斯托·卡罗利就离开了房间。他出了房门,急匆匆的踩着台阶向楼下奔走。
玛丽看着他离开了很久,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酒瓶。她没有倒在杯子,而是喝了一大口。她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皮肤长满了约莫芝麻大小的红斑。后来,越长越多,悲伤、难过的心情也跟着像是山间的河流一样一去不返。快了,快了,失望在不遗余力地安慰分离。
奥斯托·卡罗利驾驶着他“新买”的敞篷车自由的穿梭在雷蒙大道的街道上,他来到了埃布尔·斯蒂芬的办公楼下。他停好车,直奔他的房间。似乎是有专人为他开放了绿色通道,或是他的画像被这里刀工精美的墙壁临幸了,总之,他此次的进去显得格外轻松。他再也没看到那副面孔肃立的肖像画,没有人会让他在火车头长的队伍里发癫,或是让他到舞台上表演戏剧。他心情格外好。
奥斯托·卡罗利第二次见到了那个女柜台服务员,她的名字叫科·贝蒂。她白色外套的前襟标签写着她的信息。不过,跟几星期前的懒惰和不耐烦相比,她确实有了惊人的变化。首先,她从一个不起眼的柜台小妹成了一个管事的,看样子,像是个大堂经理一类的,都是闲职。她从容不迫,老练的使唤人。那个柜台的服务员也换了一个腼腆的姑娘,接替了贝蒂的职位。奥斯托·卡罗利来到柜台前,看着面前这个红发小姑娘。她似乎是注意到他了,看着奥斯托·卡罗利,用低于十分贝的音量对他说:“先生,您有什么吩咐~”我没听清,但说出了我的诉求。
“埃布尔·斯蒂芬先生在吗?”他开口问道。
“那个,先生,我。”她说话给奥斯托·卡罗利的感觉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憋在嘴里,就是不肯吐出来。
“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嘹亮清脆的语气是打破沉默的答案。科·贝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侧面。奥斯托·卡罗利转过身,近距离的盯着她。她没怎么化妆,但看上去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相信无论遇见再大的困难她都可以用自信的微笑来解决。她嘴角挂着欣喜的笑容,用一种我们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的眼神看着我。
奥斯托·卡罗利告诉了她要拜访埃布尔·斯蒂芬,她听后犹豫了片刻,默不做声的点头同意。她要奥斯托·卡罗利跟着她,她要亲自带着他乘电梯到三楼办公室。电梯里站着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奥斯托·卡罗利看着面前的科·贝蒂,周围响起了电梯上升时发出的嘶嘶声。他在想,眼前这个女人不再是几个星期前那个慵懒的柜台妹,或者说是那个柜台妹和眼前的这个人毫无关系。尽管她们容貌一样,声音相同,肢体动作和日常习惯如出一辙。但她身上自始至终笼罩着难以触及的强势,这种差异感是此前不具备的,并且只有他嗅到了这一丝的危险,真正的体会到了她涅槃重生后的种种不易和艰难。别人是观察不出来了,那些人会认为这就是她本质的属性:孤独又强大的不得了。每次瞧着她坚定不移的目光,奥斯托·卡罗利就会想起她眼皮耷拉瞌睡到不行的状态。只是偶尔。“如今的她和以前再没关系,”她打心里也许是这样想的。此时此刻的她或许是她心里最崇敬的光辉,这仅仅只是因为她职位的改变。
奥斯托·卡罗利看着大门敞开,脚步跟着她的频率变换。科·贝蒂把他领到了斯蒂芬办公室的门口,这才离开。
“奥斯托·卡罗利先生,这么温馨的下午是不会消失的。”她面带微笑,朝他点了头,笑盈盈的说。她掉转头,离开了。她匪夷所思的记得他的名字。奥斯托·卡罗利看着她消失的视线里,就准备的敲门,要懂点礼貌吗。他刚抬起胳膊,房间里就响起了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声音沉闷,像是因为丢了重要东西而大发雷霆。奥斯托·卡罗利猜可能真的有盗贼潜入。他咚咚的锤击房门,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门开了,来人正是埃布尔·斯蒂芬。不过,他好像不想见奥斯托·卡罗利。他穿了件睡衣,手里拿着一支折断的铅笔。他脸色暗淡,嘴唇干瘪,还带着不情愿的眼神他,仿佛因为他的到来自己精心谋划的事情被打乱了。他看着奥斯托·卡罗利,冷淡的说了句:“行吧,你的不请到来使我受宠若惊。来吧,为你备好了酒水。快来吧,这真是个不愉快的一天啊。”
奥斯托·卡罗利又来到了这间办公楼,很熟悉气味:随风摇曳的宽敞大帷幔、高高悬挂的水晶吊灯,以及脚下的鸳鸯地毯。果然是遭了贼,曾经罗列有序的书架现在倒了一片,散落的书籍堆在一起。应该是在翻阅老资料,奥斯托·卡罗利想。他坐在奥斯托·卡罗利坐过的椅子上,撅起下巴看着他。斯蒂芬心里在冒火,因为眼前这个人用了一把锤头将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砸出一个洞,难道他不明白这是房主人的刻意为之,虽然他没有表明。他不会知道了房间一旦有了缺口,那么这间房间就再也修复不了了,房室主人会害怕耀眼的光线或是恨不得它一直熄灭,两种的思考都会将他毁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哪怕他甘之若始。因为这里是斯蒂芬逃避内心的软弱苦闷和追忆往事的唯一场所,是独属于他一个人,是别人拿不走抢不掉的。他故意封闭,就是不想让别人打搅他,而心灵的归属感的崩解都归咎于科·贝蒂的功劳。斯蒂芬问他是什么人告知了他办公室在哪,奥斯托·卡罗利说那是谣言们在漫天狂卷。
“喝酒吗?”他问奥斯托·卡罗利
“还是不了吧,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虽然没醉,但假装乱蹦乱跳也搞得我头疼的要命。”他视线越过奥斯托·卡罗利,从他身边经过,移步到酒柜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又点起了烟,用上了烟斗。他回到他的椅子上,从他古朴的抽屉里拿出了装烟叶的盒子,塞在斗钵里,点燃。他噙着烟嘴,猛吸几大口才罢休。
“我希望你能尽快的把稿子呈到我的手里,而不是如今这般进进出出,无所事事。”他眯缝着眼睛,看着奥斯托·卡罗利。
“没想到我这么不招人待见,即使是来跟老朋友叙叙旧也不行。”
“我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尽快完成你的工作,这是你的本分,也是你的价值所在。像野狗一样被抛弃的滋味很不好,”
“好吧。出于对工作上的尊重,我已经写完。”
“在哪?”他眯缝的眼睛里突然张开,射出了惊喜的光线。态度马上和蔼可亲起来。
“我没带。在家里。”奥斯托·卡罗利冷酷无情的说。
“那好吧。”
“塞尔西·思嘉你认识吗?”奥斯托·卡罗利朝窗外看去,有几只麻雀飞过。他不动声色的说。奥斯托·卡罗利嘴巴还没闭上,他顿时惊慌起来。黑色的眼睛像是被火柴点着了,此前波澜不惊的瞳孔像是遭遇重大挫折似的炽热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突出眼眶。他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脸部也有不自然的抽动。但他隐藏的非常巧妙,几乎堪比一只成年猎豹的速度。他嘴角突然扯动,不屑的大笑。
“听名字,是个可怜的姑娘啊。”他又恢复了之前的语气,不再那么慌乱。
“所以你并不认识?”奥斯托·卡罗利继续无关紧要追问,只不过这次多了几分戏虐。让他失望了,斯蒂芬没有上当。
“好了,如果你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说一个似有似无的女人,那大可不必。”他眉头连在了一起,显然是有点生气。
“将以前的困难拆解开来,就只留了一张干净的甚至是轻尘脱俗的脸蛋。我看着像是又老了几分,脑袋也反应不过来。我想,那种灵光一闪的恍然大悟也随着时间消磨殆尽。”
“难得你自谦了,实属不易啊。不过,你也不用那么焦虑当下的现状,尽管那曾困扰了你了一段时间,好在你也已经写完了。我依然期待你的后半段内容。”
“哦,好吧。尽管和预期的结果有点不同,她给予我的帮助也微乎其微,但在清洁那方面她确实称得上一把好手,她应该找份活干,专门端茶倒水。”奥斯托·卡罗利耸了耸肩,无可奈何的说。
“她,是谁?他坐直了身子,凑到桌前,屏息凝视的死盯着奥斯托·卡罗利,丝毫不要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开枪杀人。请注意,这里是克里斯小镇。”
“你看上去脾气要上来了,我也不再隐瞒你了,我们应该坦诚相见,否则只能是两败俱伤,不仅拿不到钱还出不了名。她是我结识的老好人,有助于我更好写作的灵魂人物。尽管在之前我对她的幻想里她的下场十分悲惨,可没想到在相处的几天里出现了偏差,她身上的一部分最终没能贴合在我的人物上,但她很听话啊,而是傻乎乎,比那些妓女们有意思多了。至于塞西尔·思嘉的大名有谁不知道,而且她也是“LIGHTYEAR”的主任,你们应该是敌人关系,我想平常也免不了会打交道,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啊。”奥斯托·卡罗利欺骗他说。
“是吗,这个“她”看来是你的生意伙伴啊,听你这么一说,你故事里角色的塑造离不开她的帮忙。我认为你应该请她吃顿饭,好好的感谢一下她。好了,言归正传,布莱特·亨特为什么会死?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家伙不应该会突然的死去,即使这样戏剧张力很足,读者也很喜欢这样的下场。妥妥的悲剧吗!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场面来抵消他的起伏,而不是使它下降。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布莱特·亨特几乎占据了全篇的核心内容,他在读者心里的分量很重,而这也得益于你呕心沥血的付出。希望结尾不要让所有大吃一惊。”斯蒂芬心平气和的说。他将话题衔接到了另一件事。
“哦,亨特啊,我也不想他死去,可每当看见他一鸣惊人、意气风发的气势,我就想掐掉他的命根,让他黯然香陨。那样不圣洁吗,所以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毒药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至于结尾当然会让你大吃一惊。”
“你果然是个疯子,但你是一个天才。我承认之前确实对你有点不怀好意,但那是我犯下的错误。我会弥补的,捧你为克里斯小镇数一数二作家。”
“真的吗,我相信这不再是一个谎言,正如故事的结尾是怀特·布雷格活了下来,取得了胜利。尽管他因为山体滑坡被石子砸死了,可这也怪不了别人,谁叫他闲着无事驻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听你讲的,故事的反转是真的叫人出乎意料。看来你已经购置了入场券,就差我送你进入城堡。但请原谅我又要浇灭你的希望,我不幸收到了消息,另一位故友也将登上历史的舞台,是阔别许久,但称得上众望所归。”
“我当然清楚巴洛斯特·马蒂亚会从中阻挠我,在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场野兽的博弈。这是一场水火不容的比赛。毫无疑问,历史的胜利者一定会是新时代的年轻人,而不是他们这帮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们,因为我不再相信勤奋努力,而是站在时间的长河里向未来招手,我否认天命所归的失败,因为我本就主宰一切。”他慷慨激昂的进行了一番演讲,如果别人肯相信一个没什么名气且夸夸其谈的人说的话就好了。
“好吧,朋友,写小说真是委屈你了,下一届克里斯的镇长是你才对。”他鼓励我说,嘲讽不言而喻。奥斯托·卡罗利听后,默不做声的静悄悄离开,因为他上衣外套的口袋里又鼓了起来。
科·贝蒂依靠着街道边的铜栏杆上,看着他从一楼的大厅门口走了出来,全在意料之中。她换下了那件工作装。她穿了件棕色的西装,内饰是裸色的缎面背心。棕色的西装是大翻领,还配有金色的小纽扣,使得她脱去了了简练、强硬之感,增添了一丝优雅感,她下半身是黑色的开衩裙,手里挎着棕色的小手提包。她眼神平静,手里的烟刚点上,就看到她随手扔在泊油路面上,她用高跟鞋尖踩灭了烟头,因为她等待的漫长得到了回应。奥斯托·卡罗利下了台阶,就注意到了远远望着他的科·贝蒂。他主动迎了上去,似乎是为了赔偿她长久的空手而主动送上门的宝贝,又或是他于心不忍一位漂亮的姑娘被周围的事物晾在一边而无人问津。两者都不是。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长长的睫毛。
“你不会是故意在这儿等我的吧。”他撇撇嘴,胜券在握的说。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搭讪的方式很老套,”她抿着嘴微笑说。
“不过,你猜对了,我是在等人,恰巧那个人来到了我面前。”她眨了眨,在汹涌海浪的淹没下成功逃了出来,迎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说。
“你需要一个好的结局来解决你所带来的难题,我不善于猜疑,所以你最好的给个答案。”他侧着脸,阳光照在了他消瘦的背影,但却足以遮挡科·贝蒂的阴影。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甚至于念头也不行。尽管你一点也不懂女人在想什么,但好在不虚伪。”她笑了笑,说。来到了停车区域,他将轿车倒了出来,开到了街道边科·贝蒂站的斑马线上。
“欢迎上车。”他抬起头,对她说。
她不可思议的朝车子看了又看。她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上。她系上安全带后,后转身子,将他的手提包挂在了座位的背靠椅上,然后用仪表盘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她胳膊肘支在了车窗沿上,边抽烟边看着外面。车子启程。
“这辆车的主人我记得是埃布尔·斯蒂芬的,怎么现在到了你的手里。难道你是他新雇佣的司机?”她突然扭过头,将胸腔里的烟吐了出来,看着他说。
“司机?真是亲切的称呼。我看着也不像是一个称职的司机啊,毕竟哪个称职的司机会在下班期间不去拉自己的老板,反而是带着一个姑娘到处乱窜,这么说来,你才是老板才对。”奥斯托·卡罗利打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回应她的话。
“那这么说,你也是作家?而且还是斯蒂芬口中的那种天才。”她开玩笑的说。
“天才?你这算是对我的赞美吧。再等几天吧,估摸等几天你就会看到我写的书。”
他们在一家酒吧里把接下来没能聊完的事情再重新梳理梳理,希望能找到最终答案。但卡罗利并不想过多的袒露自己的心声,经常说到一半时,就闭口不谈。因此,这也使得谈话每当到了火热焦灼并迎来结局的时候便倏然结束,两人都没有从对方口里知道想要的答案。科·贝蒂也看出了这一点,就不再问他怎么和斯蒂芬如何相识等一类的话题,而是问他私生活的一些问题,这似乎是他乐于奉陪并侃侃而谈的话题。他一说就没完没了,他告诉了她,他新结识了一个女朋友,但如果算年龄,她应该是他的女儿,或是他儿媳妇,尽管他还没儿子。而如今他们却像一对夫妻那样平淡生活,实在是难以置信。
“那你们会一直这样生活吗,原封不动?”她突然问他。
“我不知道。我有可能会马上从你眼前消失,然后出门,开着车火急火燎的回到家,将她从三楼的窗户里丢下来,因为我听不得旁人议论她,这会使我对她产生厌恶感,尤其是你说的时候。”
“那么看来,你们相处的并不和谐。”
“不会啊,我一点也不烦她,她很听话,比起我玩过的任何一个女的都要好。”
“那为什么会想把她扔出家门?”
“谁知道呢,可能是你刚才无意的提了一口。”
“你看上去不适合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你是不是经常移情别恋,见一个爱一个,然后事了就扭头走人,甚至连交易额也不肯付。”
“在你心里难道我就是这种货色吗,那你也太伤我心了。”
“奥斯托·卡罗利,你性格敏感,同时也很孤傲。你能轻而易举的感知生活里的美好和痛苦,但你却不会运用,你只是一个在幻想里沉沦的行尸走肉,只为了将这些憧憬和希望用来填补你内心丑恶的虚荣,这使得你看不上别人竭尽全力得到的东西,即使送到你手里,你也会肆意的损毁,之后满不在乎的丢掉。你看不起任何人,同时又固守你自以为的道德法则。你确实是一个天才,但注定会在荆棘丛生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直到走向毁灭。”
“哦,你这种说教在月前我就已经领教过了,所以对我来说基本免疫。我不会攻击反驳你,但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很心痛。”
“我不会再接着说下去,容易毁坏我们的好心情,而且你也不乐意听。如果你刚才握紧拳头给我脑袋来上一拳并叫我马上滚蛋才好,可惜的是你没有那么做。我希望那一天不要来。”
她这回说话的速度很慢,语气不再强硬,没有给他说教的感觉,反而多了点迟疑。似乎是害怕事情会适得其反,这不是她的目的。好在奥斯托·卡罗利记性不好,他会马上忘掉她说的话,只要她托着下巴,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他们趁着晚霞将心里话进行到底,所以,“它”给人们的印象不仅仅是温暖,而是平静和温馨。奥斯托·卡罗利也凭着最后一缕光曦开车将她送回家。他把车子停在了她家门口,她还没下车,也许要等一等,也许她该邀请奥斯托·卡罗利到她家里坐一会。两人不发一言的沉默喘息,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因为开口会使既定的事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她要回家,他要挽留,但他没有理由阻止她。终于,科·贝蒂开口说道:“今天好高兴啊,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她莞尔一笑,说。话音刚落,她就慌忙的转身拿着她的挎包,打开车门,迈着轻盈的步伐直奔家门口。
她开了栅栏门,踩着砾石小道,慢慢的走向台阶,在此期间,她拿出了挎包里的房间钥匙。来到了门前,她找好钥匙,瞄准锁眼,将钥匙安稳的插进去。她回家了,奥斯托·卡罗利也回家了。戴维斯·玛丽也受够了这漫长的一下午,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一个男人随口许下的一个承诺——“将鲜花塞满你的心房。”多么真诚的承诺,怪不得人们会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她还记得,那是她们同居后的一天夜里。她发高烧了,烧到了将近四十度。她躺在床上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在一旁看着。他看着眼前的她,觉得此刻的玛丽显得格外不一样。她额头冒着汗,脸上的颜色比起天边的云霞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夕阳是欣赏的,是观望的。她是脆弱的,是可怜的,需要一个好心人来帮帮她啊。尽管她没有呼喊,因为她始终坚信那个她最爱的人会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来救治她。他忙完手头里的工作,打算靠着椅子躺一会,恰巧这会儿他脑袋像是广播一样突然短路。他要一些可以使他感官猛地一颤的刺激的东西,而她的发病正是好的方向,他定会抓住不放。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玛丽,依旧是躺在床上,她在家里似乎没有哪一分钟不是在床上,这将是她出生后的又一个子宫。当然,这不是重点,主要是她的表情,她的呢喃,她的动作,这些才是最能反应作为一个人在面对世界的痛苦时所展现的本能反应。不要相信语言,语言是会撒谎,是最不可靠的,是人类最无耻的发明,因为语言不需要经过你大脑的同意就可以任意的欺骗你自己。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她,不肯漏掉任何细节。她呢喃,似乎是在说话:“卡,水。”他听不到,也压根也不想听,因为此时此刻的玛丽是那么的彷徨无助,这让他来了兴趣,还有就是他印象里的贝琪是不会痛苦的。
他突然想到了她在餐厅上撒泼打滚的场景,他没有买蛋糕,她喜欢吃完午饭后吃一点甜食,水果也行。他没买。于是她就闹脾气,她笑容倏然而止,绷紧嘴唇,仿佛是在说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你就休想离开。她如愿的吃上了蛋糕,不过,这只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反叛罢了,我们应该满足她。尽管她会吵嚷,让你烦透了。她在属于她这个年龄里不应该有痛苦,顶多就是有点小烦恼,影响影响心情,除此之外,就是想入非非。但眼前的贝琪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痛苦、难过,不仅仅是因为病情的加重,还有她心里的博弈。她首先处在一个病痛交加的情况里,其次,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肯定是雪上加霜。奥斯托·卡罗利十分想将她此刻的苦楚完完整整的写下来,因为她被抛弃的场景没有在小说中出现,就像她充当的角色被人替换掉了,她成了一个整装待发的配角。而眼下就是她出场的好时机。他找好稿纸,从笔筒里拿了支铅笔。
他写着:她哭了,躺在床上抹着眼泪,于是那个旁人说了句: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于是她更加的可怜兮兮,悲痛欲绝。哭声很快盖过了人声鼎沸,突然一会儿,没有声音了,她也不哭了。她似乎是明白了她之所以嚎啕大哭,和她的眼睛有很大的关系。她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天然矿场,每天都有工人拿着开垦工具挖掘。她想将那些汗流浃背的工人赶走,这样她就不会哭了。可她忽然想到了矿场的老板,那个将她眼睛清洗干净的男人,是他发现了她蓝紫色的瞳孔,她之前的眼睛的颜色一点也不好看,像死鱼眼。她为了那明亮的眼睛才同意开垦,但她现在甘愿放弃好看的颜色,因为她受够了哭哭啼啼,那是十分下贱的人才干的事。为此,她逃离了这里,来到了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
有一天,她来到一处湖泊,她看着湖中的自己。那眼睛真难看,一怒之下她跳进了湖水里,在那之前她从未接触过水。她不会游泳,才碰到水面就翻腾打滚,突然,她在昏暗的海水中看到了一丝光亮,那光线跟她瞳孔的颜色一样。她试着静止不动,果然不出所料,她不再往下沉。她学会了游泳,于是她屏住呼吸往下游,海水越来越暗,光线就愈闪亮。她游到水底,才意识到是她的眼睛在发光。清水洗涤了她的眼睛。奥斯托·卡罗利非常不满意这一段,所有就没有添上。
第二天清晨,她从床上睁开眼,脑袋还有一丝丝疼,但她高温已退,汗水浸湿了床单。她下床,走了几步,朝窗外看去。
“天空还是那么好看,只是没有了云层,”戴维斯·贝琪想。
奥斯托·卡罗利带着身心疲惫的状态返回了家里,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电灯泡。戴维斯·贝琪站在门槛上,看着他。几分钟过后,他一个翻身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转头就看见了贝琪。她一看到了他,脸上的不高兴瞬间就被驱散的一干二净,她快步地走向他,敞开怀抱与他相拥,可惜的是他侧身轻滑的躲了过去,拒绝了她的好意。这也正是宣告了他们的相爱到此为止,实际上早已经结束。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开始这一说。她看着奥斯托·卡罗利,他气定神闲。她问奥斯托·卡罗利:“怎么没有鲜花?”他说:“不好意思,我忘了,真是抱歉。”奥斯托·卡罗利又绕着她转了又转,嘴里一直嘟囔着:“不是很好,不是很好。”看的出来,他又进入了他一贯为之的冥想状态,他告诉她,这个时候是他的灵魂即将走向天堂的重要节点,只需要另一桩类似死亡的案例即可使他的灵魂滞留,届时,他就可以磕磕碰碰的抵达彼岸。但直到今天,他还是没能迈入那个门径。
有一回,戴维斯·贝琪忍不住问他:“或许天堂就在我们心里,不需要越过重重的山峦,只要内心平静的人都可以去到。”他听后,勃然大怒,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脸上,她疼的哇哇大哭,几天后他才庄重的向她鞠躬道歉,随后就继续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据她观察,他所讲的天堂,其实就是一种的突然醒悟。举例而言,就是你花费了几天几夜的时间里解一道三角函数题。在此期间,你绞尽脑汁,想到了所有办法,可都没有凑效。但可能教师的一句点拨,或是公式书中的一句概念,令你茅塞顿开,最后你解决了难题。而这里的教师、教科书却成了一阵清风、一场大梦、一句短暂的告别。她压根不会想到奥斯托·卡罗利只是在消遣她,甚至是敷衍她。她只会不可置信的觉得奥斯托·卡罗利不爱她,这种想法在她心里视为“不允许存在”的出现,她不会容忍这种邪恶的念头萌发。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生活是阻止爱情发芽的最大敌人,所以我们要相互理解和包容。”但她还不知道的是,那颗被压抑的种子正在慢慢的控制她的身体,她也在不知不觉中认同这类她认为是“可怕”的心声。
她哭了,声音很小。但放在她身上,似乎整个房间都放不下她的悲伤,那是一种来自她身上最原始的缀饮,是横垮了无数个昼夜黑白的绝望,在这一刻,全部都既合理又充分的挥发了出来。同时,她内心的天平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发生了倾斜,其实早就该平衡,只不过这次倾斜度实在是太大了,她很难调整过来。仅几个呼吸的间隙,她的性格就从里到外发生了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具体是什么样的,没有人会想到,但绝不是她这种脆弱、敌人一等,并且毫无勇气抗争的下贱货。她停止哭泣,抬头看着他,用冰冷彻骨的目光看着他。她陌生、严厉,但还是那么皎洁动人,或者这是她原原本本的容貌,她本该光芒万丈,在她这个年龄段里,她应该大胆的追求那个本应属于她的爱情,而不是当下面对这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为了他奋不顾身。奥斯托·卡罗利觉察出了她身上的变化,这是他之前没有看到的状态,他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他们初次的相见的场景,那时候她青春洋溢,寡言少语,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她那时就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她的自尊心,正是这种独立自强的品质令他为之欣喜。他在书中所描写的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逐渐走向衰败的过程,但他们在相处的过程里,这种使他仰视的人格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由一个独立自强的富家小姐转成了一个毫无姿色的站街女。他大感失望,他觉得她不配出现在他的幻想里,而她的斤斤计较和难以满足的虚荣心使他对她愈发的厌恶。那种刹那间的悸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只会在他们初次相逢的时候出现,那时候天气不好,下着大暴雨,而他为了等她搞得灰头土脸。他们在拐角的巷子里撞见了,他看着她,她同样如此。两人都是跨越了重重阻碍才得以相见,因此,男女的第一次才记忆如此深刻。但这证明不了他当时的震颤,换句话说,他们初次相逢只是悸动的原因之一。对她来说,她当然兴奋的难以言表,其实在她十几年的学生时代里没有人追求过她,这不是因为她自身条件的原因,事实上,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的觊觎过她,但从来没有当面表示过。而这全归功于她在母亲培养。她的母亲从小就教育她要跟男人保持距离,女人要有神秘感,要学会守住自己的贞洁,不然就会像吃剩的饭菜一样被丢掉。她信以为真,并付诸于实践。
于是,一个对男人有距离的形象便奇迹般的树立起来,加之她没有遇见真正意义上使她心动的男人,她看到的男人要不都是些不修边幅、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壮汉,要不就是那帮胆小怯弱、没有自我主见的家伙,她当然不会有丝毫的动摇。但在遇见奥斯托·卡罗利后,那一滩死水竟起死回生,骤然的惊涛骇浪。她疯狂的爱上了他,并为此倾注了她全部的心力。每次看到奥斯托·卡罗利,她那种令男人为之痴迷的矜持感瞬间化作了泡沫,她含羞、拘谨的生怕做错了什么。在他面前,戴维斯·玛丽失去了作为一个即将成年女人的自由,她任由他摆布,听他号令,对他的命令服从到了骨子里,她成了一块海绵。她时常也会感到恍惚,她看着浴盆里的内衣和袜子,那是奥斯托·卡罗利嘱托他清洗的,她照做了。但她的日常衣物用品都是由她的母亲清洗过后,晾干叠好,放在她的背包里,压根不用她操心。即使待在学校里,她也很少去关心琐事,会有数不清的人给她献殷勤,老师也对她喜欢的不得了,除了教室里穿蕾丝裙的那帮人。她母亲把她当富贵人家的孩子养,所以这一切都显得理所应当。因此,她看到那如同酱油色的污水时,她会不自觉的想呕吐,但她还是强忍,把水倒掉后继续手洗。她已经受够了。
“奥斯托·卡罗利,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没有缓和的地步了。是时候说再见了。”她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是那么的冷酷无情,使他感到陌生。
“哦,拜托,玛丽,我很抱歉,我是忘记了要买鲜花,但这构不成我们关系的破裂,或者一束鲜花就使达成友谊破裂是不划算的。你可以试着喝点酒,睡会觉。”说完,他就伸出手想触碰她。
“离我远点。”她向后退,并大声的呵斥他。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心里压根就没有我,你天天就会出去鬼混,你从来没有照顾过我的内心感受,你这个大骗子。”她哭了,哭得痛不欲生。
“那个,你看上去有点神志不清,非得在一件事上纠缠那么久吗!”他还以为她在无理取闹,哄哄就好了。
“你太自私了,从来没有顾及我的感受,而我像个傻瓜一样任你摆布。我太可悲了了。”她依旧声嘶力竭。
“玛丽,你冷静一点,安静下来,坐在沙发上消停会。”他看着渐入疯癫的她,不免有点担心。但那或许才是她最真实的状态……戴维斯·玛丽站在二楼阳台上,她看着那点缀星光的天空。她旁边有一个长发飘飘的男人,男人坐在椅子上,用她看着星空的目光仰视她,不过,比起她哀伤、追忆的神情,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爱慕之情。她低着头,似乎还在细品刚才的记忆。她突然回过头,看着他。
“罗曼·马蒂亚,你能再为我弹奏一遍钢琴曲吗?”
“当然可以。”他起身,朝客厅走去。偌大的客厅中央只有一架黑色的钢琴。他坐在钢琴前的椅子上,掀开琴盖,双手开始在黑白琴键上肆意游走。她背靠栏杆,楼下的院子里有几棵银杏树,一只麻雀飞到了枝头上,它转动着脑袋看着她。她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钢琴的声音此刻既轻松又愉悦,可能是今晚她的心情好了些吧。那晚,她离开了奥斯托·卡罗利,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留恋。她太开心了,走在街道上。她太兴奋了,踢着鞋子在街道里到处乱窜。不会有人喊她回来,今晚过后,她没有了家,只剩下回忆。
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家酒吧,那地方她还没去过,所以她很想去看看。她想起了科·贝蒂对她说的话:“每一个你不熟悉但想要涉足的地方终会留下你的足迹,只要你不恐惧就行了。”她果敢的迈出了这一大步。她发现,这里没有什么肮脏的斗争和交易在她面前一幕幕的上演,这里的客人很安分,就是空气里有股子发霉的臭鱼味。她的视线驻留在一个身高和体态差不多的同龄人身上,尽管秒表只转了三下。
她朝酒保点了杯酒,她接过后,捧在手里。她惊讶于的意识到周围人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感叹道不可思议,但没有被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冒犯到,相反,她似乎很喜欢被旁人打量的目光,尽管他们内心并不单纯。于是,她鼓足了勇气,好像同他们待在一起从而使她也成为了一个酗酒多年的酒客。
“喝一点没关系,”她想。她贴着杯口,只喝了一小口,但还是难以承受那难以名状的刺激,她打了个嗝,用手捂住了嘴。她难受,但她还是强撑着猛灌了一大口,她的皮肤很快有了反应,脑袋也想掉地上。可是,他命中注定拯救了她,就像是折断了的羽翼又重新迸发生机。他善良、有同情心,但更重要的是他是真心实意的爱她,不掺杂任何的欲望。于是,她在离开了奥斯托·卡罗利后又重新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希望,不同于以往奥斯托·卡罗利的自私和欺骗,罗曼是发自内心的想跟她谈一场恋爱,就像是同学之间的约会一样,既普遍又不寻常。他大胆的向她表白,并发誓只爱她一个人,不只是口说无凭。他将她带回了家里,领着他见了他还有隔阂的父亲巴洛斯特·马蒂亚。他父亲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一旁的塞尔西·思嘉也对她很满意,满心欢喜,就是一个劲问她之前有没有男朋友,她沉默回答。但是,在他父亲的默许下,她住进了罗曼家里。在这里,她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跟喜欢自己的人痛痛快快的谈一场爱情,她从他这里拿到了轻松和愉悦,而在这之前她不认为这是必要的条件,但如今却是他们爱情为之持久的唯一基础。
他教她弹钢琴、阅读爱情小说,还不时的出门带她旅游,这都是她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带着对罗曼的喜爱程度的加深也使她越来越厌恶奥斯托·卡罗利。正是在他的照耀下,她才能滋生出一系列的反感和憎恶,而这首要的攻击目标就是奥斯托·卡罗利,她开始回想之前他的种种罪恶,简直不可饶恕。他每天清晨就起床为他沏咖啡、做早餐,并此后的十几个小时任他差遣。
有时候,他需要灵感,那么她就充当了工具。她就成了他的床上用品,随时就可以玩弄她。她来者不拒,但做爱后他提上裤子就匆忙离开,他说他下楼去商店买包烟抽,这一去就不见踪影,只留着浑身空白的玛丽孤零零看着墙壁。
“两声虫鸣后他就回来。”她想。但在感受到罗曼的付出后,她才清楚的了解到什么样的情感才是值得付出了,什么的自我欺骗是要被抛弃的。她爱上了罗曼,在奥斯托·卡罗利之后。她闭上了眼睛,侧耳朵听起了那悦耳的旋律,演奏的罗曼为了将他的技艺施展出来,把他曾在学校钢琴赛里第二名的水平用了出来。一曲作罢,他站起身来,回过头看着她。他说:“好久没弹了,手艺略显生疏了。”他侧着头,表示抱歉。
“挺不错了,不要谦虚了。”她报以微笑,显然是被他的琴技所叹服。
“你今晚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是有什么心事吗?”他朝她走过去,问她。
“我也有想告诉你的心事,但请宽恕我对你沉默不语,因为我不具备你的勇气。”她看着走到他眼前的卡罗利,难过的说。
“我不怨你,玛丽。我们之间的感情更像是朋友,没有那么多的秘密必须要说出来。我们可以闭口什么也不说,但如果你有心里话需要聆听者,我随时在你身边。”
“谢谢你,除了母亲外,我从来没有像你一样对话是轻松无比。我很高兴。”
“对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和查理·芬妮是如何认识的,又如何分手的,这应该一段任何人都细细品味的感情。”
“你真的愿意讲吗?”她眼睛一亮,来了兴趣的她坐在了椅子上,瞪大了明晃晃的眼睛,侧耳听他的经历。
“我一直认为爱上一个人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更何况我们是教师和学生这两个对立的关系,这本身就是一种有违伦理的事。我起初没有向她表露出心意,或者说,那时候我对周围的世界所展现的态度是我神秘漠视的一面,这样的特点,即使得许多女孩开始对我产生兴趣,并试着对我表露心意。所以,也使我看待感情比同龄人更长远。我总能知道她们的小把戏,我会觉得这是她们向男人投掷出的一发长矛,需要自己来合理移动靶位来甘愿命中,因为女人从诞生之初就处在弱势地位,需要男人的呵护,而女人们也懂得如何创造条件诱导他们上钩,他们也乐意投怀送抱,而这美名其曰:郎才女貌。例如,她们会隔三岔五的向异性嘘寒问暖,这就是暗示。
在跟彼得·亚伦长期的交往中,我跟他的母亲的接触不免加深,时常碰面,后来,她又调换成了我的数学教师,在课堂上的相处的时间又加深了她记忆的印象。重复会使印象更加深刻,她就是这样。她很快查清了我的底细,不单单因为我跟她儿子的兄弟情谊,而是我的身影无处不在。因为她对我有关注,所以到哪都有我的消息,学校里传的翻墙逃跑或是公开顶撞老教师的人物里有我一个、霸凌某位同学的名单上也有我,我的名声被糟蹋的不像样,实则我一个也没干过,除了极个别。她站在讲台上讲课时,目光总会朝我的位置上偏移,她对此表示是在照顾她的儿子——彼得·亚伦,因为她是彼得母亲这个身份传遍了。但实则上,她却是在关注我,可她从不点我的名字,甚至还当着全班的同学问我性甚名谁,而她已经教了我长达半年之久。有一回,亚伦突然告知让我跟他回家一趟,不知为何。我没问原因,就跟着他欣然前往。到了他家门口,我才搞清楚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除了她的母亲珍妮·罗拉和妹妹丽萨·亚伦外,家里空无一人。很显然,他是把我当成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的来对待。
我很高兴。我走进客厅,就一眼瞧见了坐在长沙发上的丽萨·亚伦,旁边就是珍妮·罗拉。罗拉穿了一件红色的T恤,底下是牛仔裤,拖鞋耷拉在她的脚上给人一种潇洒不羁的感觉。她在学校里都是正装,面板肃立,即使她性格活泼开朗,经常在讲课时突然穿插几句黑色幽默。我看到她后,点了点头,开口说了句:“老师好。”她听了后,什么也没说。丽萨·亚伦见是我之后,异常欣喜,一个原地起跳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几个大步走到我跟前,拽着我的肩膀就不撒手。还是亚伦让她去一边去,她才哼哼唧唧的放开我的衣服,又坐在沙发上。珍妮·罗拉从沙发上离开后,我走到窗边。不一会,她推着蛋糕车过来了,车子装着今天要准备的食品。
底面的木板上放着几瓶冰镇啤酒和干果,最上面就是巧克力蛋糕以及几个盘子和切刀。她貌似抽空还换了身衣服。她脱下了那件T恤,她穿了件真丝衬衫,牛仔裤则变成了印着绿色蝴蝶的包臀裙。那原本蓬乱的头发,她也梳的整整齐齐。她将蛋糕车搁在了一旁,用教师那种特有的官腔对彼得·亚伦说:“今天又年长了一岁,希望你以后可以努力学习。”彼得·亚伦咬了下嘴唇,还顺带磨了磨牙齿,似乎想为她突然一本正经的母亲找个合理的解释。他放弃了,他看着被举起又放在餐桌上的蛋糕,什么念头都飘散了。珍妮·罗拉把二十三根蜡烛插好,用打火机点上。
“想要许下什么愿望,不会是小偷吧,万一哪天真的实现了,那就不好了。”丽萨·亚伦趴在他耳旁,小声偷笑的说。
“你闭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彼得看着她说。
“我主要是担心你吗!因为你如果不学好,将来只能干些小偷小摸的行当。到那时,你可不能认我们,是不是啊,妈妈?”她看着朝窗边望去的母亲,她有点心不在焉的。罗曼·马蒂亚透过窗花玻璃看着外面的院子。
“你这个死丫头,疼死我了。”她猛地一激灵,摸着自己的大腿。丽萨使劲拧了她一下。
“这不怪我,谁让你听不见我说话,再说了,今天是哥哥的生日,你就不能高兴高兴,摆着张丧脸。怎么换了身漂亮衣服就跟着变了个人。要张开嘴,笑一笑。”
“知道了。”她拍着丽萨的肩膀说。彼得·亚伦摆着手并大声的喊我过来,我也附和的说了句马上。我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低头看着盘子里的一小块蛋糕。不知道是谁给我切的。正当我拿起勺子,挖一勺想往嘴边送时,一张大手就压在我的后脑勺上,让蛋糕烙印了我的脸型。我的鼻孔里全是奶油,呛死我了。几乎是咽口唾沫的时间,我掉转头追他,他也慌忙逃窜,我一边跑一边用袖口擦拭脸上的油渍。他跑上了二楼,台阶磕磕绊绊的咚咚响,我跟着他的脚步,也上了二楼。
她房间的门还开着,她上来才一会。她坐在床头边,正在将她的衬衣脱去,她肌肤光洁亮丽,没有因为岁月的摧残而出现皱纹。她把那件真丝衬衫放在枕头旁,回过头就要将她作为女人最后的遮挡物也丢掉,这时,我闯了进来。
“彼得·亚伦,你这个混蛋,我找到你了。”我看着她,我的视线从未像那时一样全集中在一个点上,我盯着她一丝不挂的上半身,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些什么,但我脑瓜一直在嗡嗡叫。她的脖子纤细、修长,窄肩的黄金比例也恰到了好处,更令人费解的是,她虽然已经怀了两胎,但她的乳房却没有下垂。她慌忙的一个翻身就倒在床头柜的地板上,而我却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廊的脚步声此刻竟比鞭炮还要响,彼得扯着大嗓门就对对客厅嚷嚷起来。我赶忙穿过走廊,离开了她的房间。我下到一楼,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那后来?”玛丽来了兴趣,迫切的想知道后来的剧情。
“好吧。经此一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开始有点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但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是对此的看法和理解还是不同的。这都是她后来告诉我的。那时,我对她更多的是愧疚之情以及良心上的自我责备,因为我偷看了我的老师。因此,每当我们之间有近距离地接触时,我就假借有事离开,甚至于彼得假期喊我出门旅游,我都没去。实在没辙,我就定好一家酒吧,或是在某个公共场所的大商店里充当接头地址,总之,距离她家街道边的几个小区我都不再去了。我想着,这只是一次意外,很快就会过去。当时我信封不主动去接触就不会有那么多如果,而真实情况和我所设想的一样,我们逐渐形同陌路,因为不想跟她有交集,所以我跟彼得的交集也少了,不像以前一样那般亲密无间。于是,如同潮水般袭来的孤独又从地狱里回来了,我筑起了的高墙又重新挡在了别人眼里,仿佛在经历此事后,我蜷缩的那个龟壳又加固了一下。”
“那么如此说来,是不是就没有如果?”玛丽说。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了当然是最好的,可远没有结束,或者说,所有的答案都是在你写对过程后才出现的,在你熬过了那些个困难,你就品尝到了甜头。于是,在荒唐事完后,你才会感受到这是不可避免的、冥冥注定,就料定了你要倒这个霉头,这是你结束后的慷慨激昂。事实上,历史上的成功时刻都需要一个笨蛋在计划规避危险。当下,我总要把我那时的心里揣摩揣摩,于是我得出了一个谬论:不要让自己的情欲越陷越深,它不会给你带来实质性的价值,除了过后的罪恶感和虚无感。而与此结论就是,陷入情网就意味着毁灭,尤其是不属于你而强行撮合的感情。酒精这时候就充当情欲的工具,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它不单单是让人可以痛苦后能睡上一觉,还有就是酒精里含着可以使人辨别的DNA。酒鬼们总能一眼就识别出自己的伙伴,他们喝完酒后,灵魂之间的距离就开始拉近,肉体也就显得无足轻重。我得是喝醉了才那样子!
我听见了风在咣咣响,桌子和椅子在相互打架。她死死搂住我,我不知道她是谁。我闻着她头发里有栀子花的气味,她看着我,她脸上的器官都在动,她又抱住我。剪刀在我脸上,我的脸上有水珠,尽管我很热,但没有出汗。她又握住我的手,将我拽到一旁。我周围还在咣咣响,无休无止。她又拉着我的手,我到了一个发光的世界。风在沙沙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不止,其实是我在晃。她又摸着我的脸,她的脸贴在我的视线里,其中一个剪刀在呼吸,我们都在呼吸,我身体开始发热,比刚才还要烫。再然后,世界开始向后退,闪闪发光也跟着动起来。我又到了另一个地方,还有东西在拽我,我一会一停,走得老慢了。很快,我躺下了,看着闪闪发光。旁边有什么在碰我,剪刀又在呼吸,在我脸上用力呼吸,我热的想脱下了衣服,我没动。她压着我,我也压着她。我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这感觉令我回味无穷。”
“再然后呢?”玛丽意犹未尽得问他。她还没听够。
“后来就没有然后,我现今能感受到的就只有这独特记忆了。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能使我再继续品味并为之持续下去的真实,除了和彼得·亚伦相处的时光。光说我了,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沉重回忆,还是不愿开口吗?”
“抱歉,我还是没有勇气像今天这样坦诚相待,即使是你也不行。”
“我期待的这一天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