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死了十三个
赵龙吟沉吟了一下,说道:“金人刚刚废了伪齐国,那么大块地方需要措置,够他们忙一整子了,暂时应该不会南侵。再说了,金国朝廷如今也被主和派占据,未来两年金宋两国应该是以谈和为主。咱们还是把重点放在经营好荆湖北路和河湟地区上,如有机会,拿下永兴军路。”
“完颜宗弼有没有可能会攻打潼关?毕竟咱们占着潼关,我要是他,这根刺卡在喉咙里肯定难受。”
“不排除他会冒这个险。我可只答应朝廷不主动生事,可没答应不还击。如果完颜宗弼先发起攻击,那家门前的这四万金军就不能留了。不打痛他,他还以为咱们是两淮那些草包。”
“那我召集各路将领讨论一下,看如何应对。阿吟,刚才你说如果完颜宗弼主动挑事,咱们可以吞掉那四万金军是吧?”
“是的。”
“那参议司就按照这个预期去拟定方略。”种虎说完,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种虎前脚刚走,赵伯琮后脚就来了。
赵伯琮如今也住在赵龙吟的王府,他刚来时想在襄阳城内租赁一所宅子居住,被赵龙吟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虽然京西南路没几个人知道赵伯琮的身份,但赵伯玖是知道他来了京西南路的,就赵伯玖那阴狠的性格,保不齐会做出什么癫狂之事,赵龙吟可不想冒这个险。
这孩子一来襄阳就迷上了靖康书院,天天往靖康书院跑。靖康书院的规模,办学方式和授课内容都让他大开眼界,感觉什么都新鲜。
每天回来都叽里呱啦向赵龙吟说些当日见闻。赵龙吟见他真的有兴趣,就推荐他听一听农学课,医学课和贸易学课,他甚至骗赵伯琮报了武学课。毕竟,作为将来的大宋皇帝,赵伯琮如果连战马都不会骑,万一将来再发生什么兵围京城之事,难道用两条腿跑路?
看见赵伯琮兴匆匆而来,赵龙吟就知道这孩子又要找事了。
“龙吟兄,靖康书院过几日就放假了,你有没有时间,带我四处去走走?”
赵龙吟叹了口气,问道:“你想去哪里?想看什么?”
“我随便啊,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赵龙吟沉吟了一下,他确实有出去看看的打算。荆湖北路交给他已经有几个月了,从情报司收集来的消息来看,那块地方如今民生凋敝,百业待兴,需要下大力气治理才行。
“那你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们去荆湖北路走走。”
大宋的荆湖南北两路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湖北、湖南两省,略小一点。
赵龙吟搞不懂为啥要如此划分这两路。荆湖北路包括鄂州,汉阳府,江陵府,归州,峡州,澧州,岳州,也就是后世湖北、湖南两省沿长江一线地区,还有就是湖南西部地区的辰州,沅州和靖州。
荆湖南路就是后期湖南省中南部地区。
长江一线地区还好说,不发大水的时候,也算是鱼米之乡。湖南西部那块地方就复杂了,少数民族混杂,那里说起来归大宋管,可大宋啥时候真正有效管过?
靖康书院放假前,赵龙吟去了趟书院,他想带一些书院的学生一起去走走。
刚进书院大门,就见到顾老夫子在书院英烈墙边忙活。赵龙吟心里一沉,连忙走了过去。
果然,老夫子正在往墙上挂一个去世学生的牌子。从牌子上的画像来看,这是个朴实憨厚的学生,其貌不扬,属于丢人堆里就泯然众人矣的那种。
学生叫周峻,去世的时候才十九岁,关于其死因,牌子上就写了一句话:死于太原府公干。
赵龙吟知道,这牌子上记录的几个字简单了了,其背后的情形却是何等惨烈。太原府公干,那只有可能是情报司或者参议司情报部的公干,被敌人察觉,后面发生了什么,赵龙吟不敢想。
这个牌子挂上去,英烈墙上就有十三块牌子了,这其中,有七个死于战场,三个死于情报收集,三个死于下面州县救灾。
见赵龙吟来了,顾老夫子眼睛有些发红,哽咽地说道:“又走了一个,太年轻了啊。”
赵龙吟没有说话,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牌子,连顾老夫子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觉。
数日后,赵龙吟带着房志成,赵伯琮还有十几个学生出发了,同行的还有李清照和陶颖。
陶颖的随行让赵龙吟有些意外,他心里有鬼,所以看到陶颖就有些不自在。陶颖却没事人一般,和那些学生们有说有笑,仿佛赵龙吟根本不存在。
赵龙吟规划的路线是,从襄阳坐船沿汉水而下,一路经过郢州,到汉阳府,然后再沿长江西上,一路过江陵府到峡州,如果时间够,再从峡州南下,去辰州看看。
船到郢州的时候,赵龙吟下了船。这地方在后世有个江汉油田,他之前让房志成找人在这地方开挖过,然而在挖了几十处之后,一无所获。赵龙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江汉油田太深了,以现在的技术,根本不肯能挖出黑油来。
现在龙吟军用的黑油都是从西域买过来的,量不大,但是够用了。
赵龙吟下船后,没有进郢州城,而是骑上马沿着汉水而下,慢慢地看沿途村镇的情况。
郢州被岳飞从伪齐军手上夺回来已经三年了,从沿途村子人口和土地的耕种情况来看,恢复得还可以,虽然谈不上人烟稠密,但也不似以前死气沉沉了。
一行人边走边指指点点各村镇的繁荣情况,并评论地方官员的治理能力。走到一处连河的湖荡子时,赵龙吟看见有几个人在泥中挖藕,便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三九寒冬,天上还飘着雪花,几个农夫站在半人深的泥水里忙活,浑然不觉得冷。
赵龙吟下了马,紧了紧裘皮大氅,走到湖岸边,蹲下来,把手伸到泥水里感受了一下,冰凉刺骨!
这时,一个汉子推着一个装满莲藕的小船从泥水中艰难地跋涉到岸边,这汉子满身满脸污泥,看不出多大年纪。
他刚才埋头干活,没注意岸边有这许多人,此时突然见到一大群富贵人家打扮的人站在岸边,就有点不知所措,双手扶着船,不知道该不该上来。
“这位老哥,是要上岸么?”赵龙吟脱下大氅,准备上前帮他。
那汉子还在发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我来帮你。”赵龙吟不顾脏污,脱了鞋子就下了湖。刚一进水,一股刺骨的寒意激得他一哆嗦。
跟着赵龙吟的十几个学生见状,连忙也紧衣脱鞋,跟着下了湖
,抓住船头就往岸上拖。
那汉子一下子慌了,想上前一起推,又怕自己满身的污泥弄脏了这些富贵人的衣服,只好叉着手跟在后面上了岸。
等众人把船上的藕卸在岸上,那汉子才抱着拳,朝众人团团作揖,嘴里念叨:“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有劳各位小郎君了!有劳各位小郎君!老汉惶恐,老汉惶恐啊。”
“老丈见笑,我等路过,见你们挖藕,颇为有趣,就动了手,添乱了,还请老丈莫怪。”
陶颖带着两个女学生给他们送来了热茶,见刚刚还丰姿俊容的学生们一个个像满身满脸黑泥,尤其是赵伯琮,鼻孔里居然都是泥巴,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
陶颖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其他两个女生也跟着笑得前俯后仰。
赵龙吟将手中的热茶递给了那老者,问道:“老丈贵姓啊?”
“不敢当,不敢当,”老者连忙摆摆手,说道:“老汉姓李。”
“原来是李老丈,”赵龙吟朝他拱拱手,“寒冬腊月的,你们干这营生不容易啊,不知道是自己吃还是卖?”
“自己如何吃得这许多,自是要拿到集市上去卖的。”
“这天气,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
“嗯,我们就盼着天寒地冻,能不能过个温饱年就看这两个月了。”
“不知售价几何?”
“平日里一文钱两斤,这天气,能卖到一文钱一斤。”
“一天能挖一千斤?”
“大差不差。”
“那你们一个月岂不是可以赚三十贯钱?”赵伯琮瞪大了眼睛。
赵龙吟白了他一眼,“钱哪有这么好赚!”
果然那李老汉苦笑了下,说道:“好教这位小郎君得知,一天可以挖一千斤,但卖完可要好几天,一个月下来,我等每人能分得两贯钱,就要烧香拜菩萨了。”
李老汉说完,朝赵龙吟等人拱了拱手,又下湖忙活去了。
赵龙吟也没有离去,而是一直在岸边等着接藕。如此忙活了一下午,等天色渐晚,湖里的几个人才陆续上来,收拾家伙准备回家。
李老汉收拾好后,挑着莲藕对赵龙吟说道:“今日有劳小郎君了,无以为谢。家里炖了些莲藕骨头汤,不值钱的东西,但是也算是我们这里的一道美味,小郎君们如不嫌弃,可跟老汉回寒舍尝一尝。”
“多谢老丈,我等先回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
“也好,老汉名九斤,家就在附近李家湾,村西头第二家就是,诸位小郎君到了村子,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