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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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淮西兵变3

岳飞在奏章中写道:刘光世沉酣酒色,不恤国事,两淮之战,临阵退缩,使得战局几不可收拾,现竟封高官,得厚禄,如此赏罚不明,让其他军中诸位将领如何信服?

且王德与郦琼在淮西军互不隶属,如今将郦琼置于王德之下,郦琼一向心高,如何会服王德管辖?此后只怕淮西军不得安宁矣。

赵构收到机速房的急报时,正在垂拱殿与左司谏陈公辅谈事,得知岳飞弃军而去的消息后,气得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大骂道:“飞竟敢尔!”

陈公辅大惊失色,慌忙问道:“发生何事,官家气愤于斯?”

“岳飞认为张相处置淮西军之事不妥,竟弃军而去!”

“岳帅可有奏章上来?”

赵构气咻咻地看向黄三,黄三战战兢兢地递上两封奏章,颤声说道:“岳帅的奏章早上就到了,一共两封,老奴看官家一直在与左司谏议事,就没呈递上来。”

“军国大事,你一个阉人竟敢耽误!下去领十板子!”

赵构接过奏章看了,又递给陈公辅,陈公辅将两封奏章细细看了一遍。

“陈卿家如何看这事?”

陈公辅沉吟了半响,缓缓答道:“岳帅弃军不顾,确实有违国法,然观岳帅以往做事,不似鲁莽之人,他与张相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赵构怒道:“张相处置淮西军之事,事先跟我商议过。原先我和张相都有意由岳飞统制淮西军,只是担心淮西军诸将领不服,所以想缓图之,先由都督府直管,然后再分兵与岳飞,以免引起动荡。孰料岳飞竟激怒如此!视国法于不顾!视岳家军如私物!”

赵构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官家此前采诸人言,皆谓岳帅忠义可用,不应近日便敢如此,恐无他意,只是所见有异罢,望陛下三思。”

“你个老货,身为左司谏,此时不该弹劾岳飞不法么,怎么反过来安慰起我来了。”赵构终是冷静了下来。

“臣不敢火上浇油。”

赵构叹了一下,说道:“也是怪我和张相,定此事前未与岳飞商议,这其中恐真有些误会。”

“官家与张相定夺此事,原也不用跟谁商议,只是岳帅本粗人,受不得委屈是有的。臣度其心,恐其觉得其余大帅胸无大志,坐延岁月,将淮西军交与其他人,误事而已,此乃公心,还请官家不疑。”

“如此,此事该如何处置?”

“此前朝纲不振,诸将皆骄悍不听,并习以为常,此岳帅之所以敢言与宰相议不合也。如今正好,可借此事牵制岳家军和淮西军。”

“至于刘光世,军职虽罢,朝廷却封以少师,坐享富贵,诸将中如岳飞般谓朝廷赏罚不明者怕是大有人在。臣乞朝廷,当明著其罪,使天下知之,警示其他诸将。”

赵构点点头,坐到书案后沉思起来。陈公辅见官家不再言语,便退了下去。

在淮西视察淮西军的张浚收到岳飞弃军守孝的消息也是火冒三丈,你岳飞多大人了,还是一军统帅,居然学小儿闹意气?奏牍求去?你这是在要胁官家!要胁朝廷!还真想拢天下军马于一身?我张浚同意,官家也不愿意啊!

岳飞在庐山东林寺结庐守孝,浑然不管朝廷和枢密院的怒火。

朝廷发生的事情,情报司也一五一十的传递回了襄阳。

“啧,”赵龙吟看着情报汇集,对种虎说道:“岳帅怎么想的?不似其为人啊。”

“他与张浚和官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道!”

“他这么一闹,官家只怕心里会结下疙瘩了。”赵龙吟心里为岳飞担忧起来。

“结下疙瘩又如何。朝廷敢拿他怎么样?”种虎讥笑道。

“此事有些严重,朝廷只怕不会干休。”赵龙吟摇摇头,“看样子,我真要去信阳军一趟了。”

此前他让六丙率游隼军留守信阳军,是为了防止郦琼叛国。而郦琼之所以叛国,就是因为张浚处理淮西军不当所致。此事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且负面影响巨大,赵龙吟挡不住此事发生,但打算不惜代价阻止郦琼投齐。

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先是,赵构给岳飞写了亲笔回信,督促岳飞回军任事:

“览卿来奏,欲持馀服,闻之愕然。卿忠勇冠世,志在国家,朕方倚卿以恢复之事。国家多事之际,卿为大臣,所当同恤。卿乃欲求闲自便,岂所望哉!张相已过淮西视师,卿可亟往,商议军事,勿复再有陈请。今封还元奏。故兹亲笔,宜体至怀。”

岳飞不知怎么想的,收到赵构亲笔信,竟置之不理,只是每日在母亲墓前静坐。

而后,枢密院命兵部侍郎兼都督府参议军事张宗元权荆湖北路宣抚判官,督抚岳家军。

张宗元到武昌岳家军大营,就被张宪,岳云等人团团围住。

薛弼大惊,立即拦住张宪、岳云动粗,并呵斥道:“你们想做什么?这样任着性子胡来,不仅会害了岳帅,也会害了岳家军!咱们岳家军是朝廷的军队!不是盗匪!”

“朝廷派张侍郎前来,是因为岳帅要丁忧,军中一日不可无统帅。朝廷已派使者去请岳帅了,等岳帅起复,张侍郎自会离去。再说了,岳帅才离开几日?你们就败坏军法如此!岳帅若得知,定不饶你们!”

张侍郎起先见岳家军几位将领拔刀围了上来,惊恐不已,以为今日命不保矣,不禁在心里把张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待见到薛弼拦住了诸将,才心稍安定,遂抱着拳向四周团团行了个礼,陪着笑说道:“诸位将军,诸位将军,朝廷此次派兄弟前来,无他意,主要是因岳帅要丁忧,怕岳家军军中有难处,无人解决,让诸位将军受了委屈。”

“兄弟可以保证,期间岳家军中任何事,兄弟必与诸位将领商议妥当之后才执行,断不会擅自做主!待岳帅回军之后,兄弟自会离去,绝不再叨扰岳家军,诸位将军以为如何?将军们呐,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身系朝廷之安危,岳家军又是屡立战功的,朝廷怎么会亏待?将军们放心!”

张宪和岳云等将领见副帅和侍郎如此说,便停止了纷扰,各自回营去了。

赵构见岳飞没有回营的意思,便又下了一道旨意,此次态度非常强硬,让岳家军参议李若虚和岳飞手下第一大将王贵去请岳飞,请回便罢,请不回两人一同受罚!

李若虚和王贵无奈,只好结伴去了庐山。

两人在东林寺见到了枯坐的岳飞,便上前参见行礼。

岳飞见他二人相伴而来,愣了一下,问道:“如今军情正急,你们不在武昌守着,来此何事?”

“大帅也知当下军情甚急,我以为大帅已忘却了。”李若虚苦笑着说道。

“大帅究竟意欲何为?屡不奉诏,与谋反何异?”

“大帅啊,你本河北一农夫,得朝廷赏识,授以权柄,以恢复河山为平生之志,难道大帅忘了耶?”

“难道大帅真的以为可以与朝廷抗衡?若如此,大帅与李成杨幺之辈何异?”

“大帅要是再不回营,我们只怕没死于金人之手,倒先会被朝廷砍了头!”

“为何如此说?”岳飞诧异道。

“官家发话了,如果我俩请不回岳帅,就先代大帅受过,然后再让两个岳家军的人来请,大帅合计合计,岳家军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这回轮到岳飞苦笑了,沉吟良久,方才问道:“计将安出?”

“立即去临安请罪待参!”

相较于岳家军有惊无险地渡过,淮西军就麻烦了。王德是个粗人,御下没有什么章法,关系好的称兄道弟,关系不好的就横眉冷对,这就给了郦琼一些机会。郦琼原本就不服王德在其之上,所以看到王德在军中不得人心,就趁势在军中交接一些同样心怀不满的将军,隔三岔五就联名向枢密院告王德的状,内容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张浚被这两个淮西军主将的纷争搞得头都大了,无奈之下,将王德和他的八千亲兵调离了淮西军,驻防到临安附近,然后让吕祉去淮西军督抚剩余的四万淮西军将士。

赵龙吟和岳飞前后脚到了临安,他来临安之前去了一趟信阳军,和折忠国和六丙讨论了一下如果敌军劫持百姓的情况下如何破敌的方法。

赵构先接见了岳飞,岳飞也意识到自己此前的鲁莽,所以见官家时心里有些惶恐。官家倒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再勉励岳飞继续为国分忧,担起国事。

已是枢密院副使的秦桧可没有那么宽的胸怀,看了岳飞的请罪奏折,哼了一下,骂道:“一介武夫尔!”

岳飞出皇宫后,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江宁都督府,张浚在那里等他。

张浚也没什么好脸色待他,见面之后,给他倒了杯茶水,冷脸说道:“岳帅对宰相议有异见,与我当面说即可,实在不行,咱俩去官家跟前折辩也可,不候朝廷旨意即弃军守墓,何其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