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什么是“为你好”啊？
“慧，要不今晚你去陪陪孔瑶吧。”
“今晚你去陪着她睡吧。”
“你是女人，是母亲，陪着她睡也没啥，也方便。”
燕京内城北苑小区，某栋单元楼某层某间房内。
黑漆漆的，突传来孔学理，略显沙哑的声音。
“慧？”
“柳慧？！”
“你有没有听到我和你说的？”
孔学理见自己说了那么久，睡在床上的女强人、女博士医生主任也没出声。
他于黑乎乎的卧室内，摸索着拿起高达500多度的眼镜，然后又从地面铺的地毯上，蛄蛹着起身。
“人……”
“人呢？”
直起身子来后，孔学理才意识到，柳慧这个当母亲的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没回来，就不见了。
她不是上卫生间了吗？
怎这么久还没回来？
带着疑惑踏上棉拖，他推开了卧室门，来到客厅。
见客厅公用的卫生间里没人后，孔学理意味深长地瞅了瞅孔瑶的卧室。
看到孔瑶的卧室内，有着微弱的床头灯亮着，同时在灯光的映衬下，有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透过卧室门的防窥玻璃映出后……
孔学理才一下恍然。
原来，
是柳慧这个当孩子母亲的，刚刚骗了他。
她才不是什么肚子疼然后上卫生间，而是用这个理由、这个借口，在自己面前掩饰一下她的“强势人设”的面子，继而偷偷地趁着自己不注意，实在是碍不住关心孔瑶今晚的精神状态，然后来到了孔瑶的卧室内。
大概猜到柳慧刚才的行为动机后，孔学理识趣地垫着脚丫悄悄地独自一人回房了。
就像他刚刚对着“一空气”所说的，所关心的那样，孔瑶终归已经是一位十九岁、马上快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了。
就算他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在看完“林青文给到她们的视频”后，得知了天使这只折翼猫到底对孔瑶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尤其是还从中得知了孔瑶原来在那天和她们闹僵后还跑到内城大桥……欲，欲做出跳河自尽的行为……
那他也不能就深更半夜的突然闯入孔瑶的房间。
但是在得知孔瑶竟然还曾跑到内城大桥欲了结自己时……无论是孔学理还是柳慧，都一下慌了！
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是他们看着孔瑶都长到19岁，陪着她19年来了，都未曾去想过的。
因为他们两个觉得他们两个教育方式，理应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们所做的一切，出发点不都是为了孔瑶好？
比如学习，比如辅导班，比如兴趣班，比如不让她玩手机玩电脑，比如不让她住校让她走读回家等等等等。
若非孔学理和柳慧要不是刚刚从林青文给到她们的《复读少女和折翼猫》的视频故事中，亲眼看到这一幕，且她们又亲眼看到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孔瑶，在面对这一幕时，没有任何的否认！
他们，
恐怕还真不会有一丁点的反思。
毕竟在他们两个的认知中，没有错为什么要反思？？？
则更不会像此刻这般，突然让自己停下来，好好地回想、好好地反思他们这些年都是怎么“为了孔瑶好的！”
事后……
孔瑶也算是隐隐从这个视频的背后明白林青文曾在今早答应过她的，下午时会给到一个关于折翼猫·天使的是否失踪、抑或是否存活的答案了。
而这些不对劲的猜测……皆在刚刚柳慧悄悄来到孔瑶的卧室，同她讲述了今早天使它的反常行为后，让得先前那份在孔瑶心中有、但是她不选择去相信的“天使已经死亡的事”，便在无形中一下坐实了。
…
漫长的夜里，燕京内城区照旧闪着灯红酒绿的热闹。
但今夜，独属于孔瑶、孔学理、柳慧一家三口的热闹，却没了。
孔学理倚靠在卧室内的阳台，他呆呆地眺望着外边的夜色、夜空，眺望着形形色色的人、忙忙碌碌的人。
脑海中走动的，却是孔瑶从幼儿园开始、从小学开始，到初中，到高中，到现在的种种由他这个父亲、老师来主导的，教育方式。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孔学理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就像是个笑话！
19年来，他不配说自己是孔瑶的父亲！
就连负责孔瑶教育方面的老师……他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怎么合格了。
“是我不称职了！”
“父亲也好，老师也好，对孔瑶来说，我都已经不称职了！”
孔学理空洞无神，煞白的面孔上，突然生出一抹对自己的嘲笑，对自己的戏谑，对自己的讽刺。
只因此刻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映现的，还是孔瑶高考落榜后的，自己跑到内城大桥口欲要自尽、自杀的画面！
而在当时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却口口声声地说着，“让她走！让她跑！我看看她今晚不回来能去哪。”
…
另一边，柳慧正于孔瑶的小床上，默默地坐着。
她看着独自一人蒙在被子里，独自一人哭泣、抽泣的女儿，她这个当母亲的，心神竟是恍惚的。
柳慧一副没有想到的恍惚样。
她没想到自己闺女的腿脚在伸长后，加起来都能比自己这个当母亲的腿脚要猛些了。
刹那间她开始想，想今早孔瑶到底多高来着，想之前孔瑶到底多高来着，她似在极力地寻找孔瑶在自己这个母亲的脑海中的，身高和身影。
然而讽刺的是……
在自己这个当母亲的脑海中，对眼前这位已经有19岁的女儿的身影，竟是极度模糊的！
也就是说，看似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上班下班的一直回家，也一直和孔瑶待在一起，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然为何自己“陪伴”了孔瑶19年，当自己这个身为母亲的开始回想她在自己脑海中的面孔时，却是十分模糊的？
“身为母亲……不！”
“我根本不配说这个词。”
“就像今晚我刚回来时，孔瑶先说的，是‘她’回来了……”
“就像此刻孔瑶宁愿自己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也不愿意在我怀中哭。”
“柳慧，你这些年是不称职的！”
她孤零零地靠在孔瑶的床前，伸在半空中的手是想要抚摸孔瑶、安慰孔瑶的，但双手快要触碰到她时，柳慧却不敢动了。
没有勇气动了！
说来可笑，自己这双手这些年拿了这么多年的手术刀，救了这么多的病人，却唯独在此刻想要去安慰一下自己的女儿，想要去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时，却不知所措，却茫然了。
明明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手术，更不是一场但凡自己失败了就会让病人丢了性命的手术。
而是一场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只需要好好地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就可。
甚至只需要自己，张张嘴，动动口，说出一声，女儿来妈妈怀里吧……但，柳慧此刻，却就是感觉很难很难。
“帮我告诉他一声，明天我请一次假，不去学校了。”
“我要去横店，要去找给我这个视频的人！”
“也想……”
“也想去我第一次见到天使的内城大桥口再看看。”
沙哑到近乎失声的孔瑶，两眼空空地忽然说道。
闻声，柳慧先是一怔。
她本能地就要拿出往日的“请假？你知不知道高三的你请假一次就是致命的！”等类似的“为你好”的话语来训斥她。
结果，快要到嘴边时，柳慧却狠狠地，极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以此让自己冷静。
“行。”
“行！”
“听你的，这次妈妈听你的。”
“我做主了，你爸那边我也做主了！”
她赶忙答应着，像是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次攥住救命稻草的机会。
…
…
燕京的夜，很快过去。
今早的燕京，今早的内城，竟有了一层薄薄的冷雾。
冷雾大范围地从高往下的覆盖，覆盖了一会后便悬在了半空。
一辆黑色的奥迪，从内城北苑小区出发，朝着同在一个地段的内城横店行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