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慎重

《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

这是尹东升亲自面试的第二十五个人。相比其他年纪接近三十岁的博士，辛宇翱这个年纪显得过分的年少有为。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唇边还留着稚气的胡渣，他已经发表过四篇SCI，从世界级名校归国了。少年班出身的天才们总是能让人感觉到压力，但尹东升向来欢迎这种压力，科研队伍的年轻化比想象中更富有创造力。他放下手里的简历，露出长辈般的亲切，友好地向面前的年轻人伸手：“欢迎你来到天涯明月。”

“谢谢，我很期待。”辛宇翱紧紧地握住了尹东升的手。他的脸上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阳光开朗，一双眼睛仿佛璀璨的宝石，熠熠生辉。毕竟这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一帆风顺的人生养出来的自信，在紧张的期待面前也难免动摇，好在最终的面试结果不错。他甚至有些忍不住说了多余的话，“我能看看它的运行吗？”

“等你办理入职之后吧。”尹东升极有原则地拒绝了他。

辛宇翱难免有些失落，但也表示理解。

天涯明月的名字听起来跟科研半点不挂钩，实际却是国际前沿的超算科研中心。创始人沉迷中国传统文化，从“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句子里挑选了“天涯明月”，寓意超算讯息远距离传输的实时性。

实时性和稀缺独有性让天涯明月在国际市场上拥有极高的商业价值，因此这里的核心事务必须绝对保密。特别是这两年“天算”系统正式投入运营，或直接或间接地解决了一些国际事务后，这里的保密等级又上了一个台阶。

或许是看出来年轻人的想法，尹东升从真皮座椅起来绕到了桌前，提议说：“想不想跟我去食堂尝尝这边的饭菜？”

“我可以吗？”年轻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尹东升和蔼地笑了笑：“我带学生吃顿饭，没问题。”

“好！蹭饭我可不客气。”辛宇翱脸上堆着笑，主动打开办公室的大门。

他的性格真是少有的自来熟。尹东升心想。

虽然科研队伍并非外界那种刻板印象，个个都是不苟言笑的高智商机器，但大多数人习惯严谨的行事做派，会显得不够活泼。

“你不用跟我客气，以后你就是我的助手，有任何需要直接提。”尹东升少有的展现了一下幽默，脸上也带着绝对的自信，“只要钱能解决的，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事。”

辛宇翱对这个未来的导师很满意，交流也显得很放松，他大咧咧地笑着：“看来我们的客户不仅多，还舍得下血本。”

尹东升缓步而行，打开手里的保温杯，慢慢地品了口，“谁不想在国际事务中占尽先机呢？金钱在未来面前不值一提。比起整合情报进行大数据模拟的原始手段，我们‘天算’是真正的先知。”

提到这个话题，年轻人显得更有兴致，他直接问道：“尹老师，据我所知，外界一直有质疑‘天算’的准确性和真实性的声音，甚至有人怀疑是大国买通机构，进行阴谋布局，操纵世界局势。”

尹东升看向他：“你也这么想？”

辛宇翱摇头说：“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过来应聘了。经过这些年的事实验证，我相信‘天算’的能力。我更多的是好奇。古人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任何信息误差，都可能造成相差千里的结论。就算强智能AI.拥有高速运算能力，可以基于信息大数据进行结论推演，但如何从众多结论中选择到‘最关键’，并确定这个关键会成为事实，这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看起来你尝试过自己建模？”

“对，我做过简单模型，实验对象就是我家楼下的咖啡厅。我最后只能得出哪些时段它的客流量最大，却无法准确得出它在某一日的营业额。但是我知道，‘天算’能做到。如果让‘天算’给出结论，它甚至可以精确到一周后的下午六点，咖啡店营业额的小数点后两位。这就是它最让人着迷的地方。”

尹东升保持微笑，脸上依旧是那种固有的自信：“当然，我说过，它是真正的先知。”

金属门在两人面前无声地开启。尹东升对上年轻人求知的视线，告诫说：“而我们的这份工作，慎重是重中之重，你要谨记在心。”

电梯停在负一楼，闭合的金属门打开，巨大的水墨书法“慎”字印在洁白无瑕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