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秦淮画舫
入夜,既是一天的结束,亦是狂欢的开始。
此时,两岸的灯笼已经点起,将河水染成暧昧的颜色。旖旎的光,混合着芳香的风,扑面而来,令人先醉三分。画栋之中,珠帘映水,宛转悠扬的歌声,奏响风流。
河畔边,有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一处所在,牌匾上写着“醉月楼”的字样,有玉人于此素手调琴,低吟浅唱。
丝竹之声里,衣袂飘舞间,徐弘远端坐于雅间内,望着一桌佳肴面露忐忑,“到底还是晚了些,结果把师父带到了这地方,不知他老人家是否怪罪?”
旁边的小娘子娇笑着剥开一颗龙眼,用玉葱般的手指送到徐弘远的嘴边,“徐公子,你带来的道士确实俊俏,不过自奴家接客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把出家人往这领呢。”
徐弘远将龙眼吃下,轻嚼几下后吐出核,甘甜的果肉在嘴里化为汁水,讪讪道:“这不是误了时辰,不好进城么,我对其他地方也不熟,也就在这里有几分薄面。”
比起冰冷的国公府,对他而言,这醉月楼反而更有家的感觉,佳人们个个都好看,说话又中听,令人流连忘返。
陈阳这时并不在徐弘远身边,他正在沐浴。
生性爱洁,所以陈阳下墓归来的头等要事,便是找个地方洗干净身体,除去身上沾染到的邪气秽气。
衣物自有打杂的小厮拿去清洗,陈阳坐在浴桶中,泡在热水里,于雾气升腾间舒服地眯着眼睛,大腿上方搭着条白毛巾。
一位眉眼还未长开、穿着鹅黄衫裙的清倌人正在往浴桶里加热水,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因为害羞,总之面色微红,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陈阳,心里想着:
来这游玩的士子,学问自是极好的,可惜多数都手无缚鸡之力,眼前这位道长精壮之余,又不似那些军汉般粗鲁,眉眼之间自有英气,右臂上还纹条威风赫赫的青龙,恐怕水浒传里头的浪子燕青,也不过如此。
他大约就是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江湖上闯荡的好汉吧?
“……”
陈阳并没有在意身边小姑娘的心思,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身量都未长齐的黄毛丫头。
过了片刻,他伸了个懒腰,将右臂伸到眼前,只静静地看那青龙。
他自然没有纹过身,而这龙实是射入袖中灵光所化。
“成道之机被我所夺,所以干脆赖上我了?有些意思,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些什么。”
即便是在洗澡,陈阳也将重瞳珠攥在手心,而那块绿光石乳则用绳子绑了吊在胸口,此刻的他又透过重瞳珠去看右臂的青龙,只见到淡淡灵光在表面不断流转。
这青龙没有实体,与阴灵鬼怪也无太大差别,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再坐了一会,直到第三通的洗澡水也微凉,陈阳起身擦干身体,向一旁面色绯红的小清倌讨了干净浴衣换上,自行去雅间寻找徐弘远。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陈阳先前一身麻布道袍蓬头垢面并不起眼,如今换上修身的月白色浴衣,倒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感觉,频频引来妓子的调笑。
“小哥,过来玩呀~”
陈阳对此充耳不闻,眼前这些小场面,远不如他曾经那个世界的花样多。
秦淮河畔的温柔乡,也迷不倒他身在异乡的陈某人。
推开门,只见一位娇俏娘子已经坐到了徐弘远的腿上,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而徐公子的禄山之爪也早从胸口探了进去。
“玩得挺开心啊?”
陈阳自顾自地坐到空位上,拈起筷子夹向菜肴。
这几天确实忙碌,他也有些饿了。
桌上菜肴繁多,有下酒小菜四品,另配上炙羊肉、清蒸鸡、椒醋鹅、烧猪肉、猪肉撺汤、香油饼、砂馅小馒头。
“师父,你来了……”
徐弘远赶紧将怀中姑娘放开。
只见娇俏娘子衣衫凌乱、香汗淋漓,她目光幽怨地看了徐弘远一眼,便巧笑嫣嫣地站起,将碎发拨到耳后,亲手斟了一杯酒捧到陈阳面前。
“多谢。”陈阳只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头也不抬,“我虽不忌荤腥,却不喝酒。”
“道长既然不忌荤腥,为何只吃肉不饮酒?”娇俏娘子娇嗔道:“莫非看不起奴家?”
“饮酒终究伤人,适当吃肉却对人有益,若释迦牟尼知道,也不会只让门下弟子食素。”陈阳放下筷子,目光清澈地看向娇俏娘子,“无论道佛,目的终究是导人向善,而非故意害人。”
“多谢道长解惑,奴家知道了。”娇俏娘子勉强笑了笑,抬头自己将酒饮下,“只是酒虽害人,却是个消愁的好东西,在这欢场若无酒水,奴家可呆不下去。”
娇俏娘子艺名叶恩恩,真名不详,是醉月楼有名的玲珑人物,待人处事极为妥帖,徐弘远也算是她的老客。
陈阳来了,徐弘远也就不好与叶恩恩耳鬓厮磨,他看到陈阳神情如常、并无不悦之色,便放下心中忐忑,跟着吃了些东西。
叶恩恩坐在一旁,见两人只是吃饭聊天,完全不理会自己,却是闲得浑身难受,心中暗道:
真是活见鬼,出道这么些年,翰林学士也伺候过不少,还是头一次看到来喝花酒只吃菜的客人。
就装吧,世上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想来是这位道长眼界太高,看不起我这庸脂俗粉?
不过,既然徐公子对这道士如此恭敬,今日若把那道士给哄妥帖了,赏赐还能少?
随意找了个借口,叶恩恩从雅间里退了出来,找到风韵犹存的老鸨。
“妈妈,今日徐公子那里来了位生客,女儿拿他不下。”
老鸨面色一惊,皱起眉头,脸上抹的粉直往下掉。
“乖女儿,徐公子可是咱们贵客,你需得仔细伺候,万不可怠慢了。”
“我倒是想伺候,可惜人家眼光高得很,看都不看我一眼。”叶恩恩眨了眨眼睛,建议道:“扬州来的花魁娘子不是今日到咱们这坐镇么,不如便让她出马。”
老鸨犯了难,“要请动她?价格可不便宜。”
“妈妈如何这般糊涂?徐公子向来出手大方,他又称呼那客人为师,如果替徐公子把那人伺候得好,何愁拿不到赏钱?”
叶恩恩有些急躁,陈阳表现得越是清高,她就越想看到陈阳魂不守舍的色样,于是拍着高耸的胸脯道:“大不了我先垫上花魁娘子的出场银子,如何?”
听到不用自己出钱,老鸨哪里还会不许?
“妈妈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丫头,日后能接我的班。”老鸨笑眯眯地转身便走,“行,我这就去请花魁娘子,你赶紧回雅间陪着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