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陈超男真要买车了。
婆婆出钱。她找朵儿咨询,建议10万上下,太差,撞车都没保障。可摇号又是个问题,四海和超男拿驾照不止一年了,就是摇不上。没号码,要车做什么?可四海妈坚决支持超男去车行看看。买了车,如果摇不上,再找人想办法。早早地,四海妈就把钱取出来了,六万现金,都是她前些年在外头做生意赚的。一摞钱摆在眼前,超男总归有些感动。“妈!”超男深情地叫了一声,“挣钱不容易,能不买就不买。”超男表现得深明大义。有这钱不如花在房贷上。四海妈表态:“该花的钱咱不省,超男工作本来就辛苦,别苦在路上。”超男听了,心窝子又是一阵暖。六万不够,四海又补了一点儿,有个四万。超男立刻警觉,说你藏私房钱了。
“跟你结婚之前存的。”四海解释,“婚后赚的,全都缴枪不杀了。”
超男满足。
可真等到去车行看车,超男又有点舍不得了。买了还得养,这是个奢侈品,得不断投钱进去。“我再考虑考虑。”超男把两手背在后头,围着车子打转。售车先生一个劲儿鼓吹,超男还是不为所动。
“主要深圳天也不冷。”超男对四海说,“要不买辆摩托车?”超男想找折中方案。性格里有的,超男向来不敢冒险,也不愿做最差。
“摩托车太危险。”四海反对。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四海妈给出个方案,买了一辆老年代步车,不用上车牌号,比电动车又多了个车厢。超男初见,觉得太小,跟甲壳虫似的,但一个人上班,似乎也足够了。深夜,四海、四海妈和超男在小区里试车,半个小时,全上手了。
“弄了一电动玩具。”超男自嘲。四海妈说:“先用着,将来下放给我,买菜接孩子都方便。”超男立刻警觉,回到卧室,她才问四海:“你妈又想抱孙子了,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就是不讲理,老人想要孙子,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没催啊。”四海耐心地。
“这还不叫催,给买了辆玩具车就开始指挥人了。”
“你就当没听见。”
“我又没聋。”
“你就是多虑,这都多久了,也没动静,说明根本就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四海换个角度安慰。这可踩到超男的雷了。她说姓林的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不能生?我跟你我是不愿生,不是不能,我想生我分分钟生三个。
“对对对,你属狗的。”四海说。超男要打,四海也就给她打。
玩闹了一阵,超男说正经的:“过一阵,蓓姐约饭局,介绍几个人给我们认识认识,看能不能帮我换个学校,你到时候弄精神点,去理个发,这都过年了,年里头不剪头,再不理,毛得长成什么样了,我们现在是一个家庭,一个社会单元,我们是作为一对夫妻在社会上社交走动的,你也得像点样子,别弄个运动衫就去参加酒会了,外在反映内在明白吗?”
“遵命。”四海立即表态。超男就看中他这点,本事不大,态度良好。
普通年级已经放寒假。超男带的毕业班,除了过年有六天假,其余时间都得复习迎考。第二天,陈超男开着“小突突”——老年代步车去学校里上课了。为了不引起强烈关注,超男故意去晚了点,找车位,也尽量往不起眼的地方找。平时不注意,她只知道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有车,现在她也有了车,她才开始关注车位这回事。左看看,右看看,别克君威是最差的了。深圳是特区,富裕的地方,开便宜车有点不好意思。更何况来学校里工作的,很多都是关系户,不靠工资吃饭,甚至有的工资还不够付油钱的。来上班,纯属精神需要。像她这样穷困潦倒的,着实不多。小心停好。去办公室,到了中午,办公室的老师们便都知道了超男的新坐骑。
“小陈,开上甲壳虫啦。”教研组长打趣。超男只能自我解嘲,说是七星瓢虫。又解释说:“本来想买个二十万的,可老摇不上号,先胡乱开开,比坐公交强点儿。”用这种说法挽回颜面。同事们笑笑不说话。第一天算过了。晚上到家,超男就跟四海撒气,东找一点儿茬,西找一点儿茬,可又不明说原因。四海知道老婆的脾气,问:“开车开出气来了?要不明天别开了。”这台阶不好下。才开一天就承认自己爱慕虚荣,决不,起码得开一周,不能向学校那些老师低头。“没有的事,开得好着呢。”过了一夜,一早,超男照样开着车去学校。老师群里没人说话了。可学生不省油。超男带的那可是全区最差一个班。尤其那位王旭龙旗——就是高尔夫球场那位太太的公子,带头起哄,说陈老师开了一个屎壳郎来了,“陈屎壳郎!”
教室里笑声震天。在上课之前,黑板上早就画好了一只瓢虫不像瓢虫的东西,加四个轮子,里面画着一位长头发女生,并在旁边注了几个字:开屎壳郎的人。陈超男落落大方走进教室,上讲台,教案放在讲桌上,优雅地说:“上课。”
轰一下,全场爆笑。蒙了。超男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妥。一转身,看到黑板上的图腾,脸立刻红了。
跟着是摔课本,“这是谁干的!”没人起来为这起“恐怖袭击”负责。那就都罚,全班起立,站一节课!
课还没下,超男就提前撤离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老年代步车开回去,藏好,永不见天日。这怎么在学校里混!
超男怒气冲冲坐上驾驶室,发动,车往后退,油门踩大了,只听到咣当一声,旁边的宝马车身瘪了一块。
好像是教导处主任的车。
超男大呼不妙,本能要逃,算了,迟早被查出来,查出来就查出来,明天再说吧!一脚油门,小突突便飞也似的朝校门外开过去。
逃离肇事现场。
刚走出校门一个拐弯,一辆摩托车斜刺里窜过来,不偏不斜,正撞到超男的车身上。陈超男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天旋地转,小突突仿佛一只失去重心的企鹅,斜倒在马路边上。
胳膊被方向盘压住了。疼!超男还不忘记喊救命。
一阵骚乱。
许久,四海来了。四海妈也来了。肇事者陪同,去了医院,拍片,治疗,万幸,只是骨折外加轻微脑震荡。去洗手间,超男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罩着个白网,胳膊缠着绷带,吊着,英勇挂彩的样子。可她干什么了?和生活搏斗?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图便宜,买什么屎壳郎。
眼泪哗哗的。可哭给谁看呢。四海和四海妈,何尝能理解她的痛楚她的不甘?
好容易,薛蓓来了。终于有了哭诉对象。
“本来想年下看能不能组个局的,要不缓缓?”薛蓓柔声。“别别别,就年下,哪天都行,这学校我是不能待了,蓓姐,你可得帮我找找路。”
薛蓓说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