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救人
彩楼通常都是用各色绸布裹扎,竹子搭建的,又叫扎彩子。
根据形态不同,彩子可分为平口、牌楼、彩棚、彩楼等很多种,可以分别安装在建筑门口、庭院、道路间、路旁。其中又有硬彩和软彩两类,各式过街牌楼、庙会茶棚属于硬彩,软彩则指悬挂于门楣或楼台殿阁前脸以彩绸布结成的绣球花饰。
绸布的颜色很有讲究,不同构件间要错开颜色,颜色“越怯越好”,即以俗艳热闹为佳,才有喜庆的效果。一般庆典喜事以粉、红、蓝、绿为主;祝寿以红、黄两色为主。
在花街这个就是扎成牌坊模样的硬彩牌楼,以双门底的拱北楼原型,三层高下,飞檐翘角,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气势恢宏,古色古香,两条通廊门,则是仿那广东贡院的“龙门”,门正中悬挂“龙门”匾额,旁边彩绘着高高跃起的红鲤鱼图案,寓意着“鱼跃龙门”的吉祥含义。
这彩楼虽是用毛竹扎起的,但却是坚韧结实稳固,都是用条石压在底下,便是这大冬天里来一场台风,也未见能将这彩楼吹得垮塌。
如今竟然摇摇欲坠,却是让人惊异。
李春初袍袖一展,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稍稍呼吸一下,只见空气中蓦然出现两条筷子粗细的白气,似两条夭矫的小白蛇一般倏然进入到他的鼻子里。
胸腔肚腹登时便微微隆起,肌肉骨骼发出宛如仿佛钢铁震动摩擦也似的声音,如有一口金钟在他身体里敲响,周围的空气中甚至有嗡嗡地透明的水状波纹以他身体为中心如涟漪般散发而去。
与此同时,李春初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吐得极为深长,又是一道粗大如半个小儿拳头粗细的白气被他从肺部喷出,宛如一柄利剑穿过万千世界般直直向前冲去,同时一阵如暮春夏初时候池塘里蛙鸣的咕咕声音从他身体内部传了出来,生机盎然。
李春初举步向前就走,每一步都是前趟后蹬,一步迈出就是一二丈远近,看似缓步而行,其实快得不可思议,就是奔马也未见就能快得过他的步伐。
他三步两步便赶了上去。
跟在他后面的陆阿采却是边快步前行闪身避让逃跑的行人,边喃喃自语“这个李师弟呀!都他娘的快要飞仙了!这吐气成剑简直就是一个活吕洞宾下凡了!真不知是怎生练得出这样的神仙手段,我的七十年的少林功夫都白练了!”
陆阿采在人群中穿行的速度其实已经不比一个普通人发力狂奔慢了,在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来说,已经是很令人惊奇的事情了。可是这样逆行而上的陆阿采比起李春初慢了不是一星半点。
李春初已经冲到了牌楼下了。
“吱吱嘎嘎”。
那牌楼的上半截就好像被夏日里最狂放的一场卷地台风扫过,捆扎住竹竿交叉地方又粗又韧的老竹篾条,都崩散得似是被大斧斩过一样,上面用绢帛扎起的“双龙戏珠”的造型在清冷的空气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摇晃着,然后缓缓弯了下来,接着就是一声轰然巨响,那数百斤重的“双龙戏珠”竹扎造型猛然砸了下来。
附近的人群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叫。
下面用力扶住牌楼底座的数十个路人几乎都是心底一沉,眼睛一黑,都是屏住呼吸,等着那“双龙戏珠”竹扎造型狠狠砸在自己头上的时候。
这些人都是来逛花街的时候见到彩楼的情形,自发冲上去帮忙的路人。
他们没有武功,没有神力,却都是一副滚热的心肠。
却还是要遭此横祸!
因为这“双龙戏珠”竹扎造型掉下来,不仅仅是造型会有可能会砸伤人,而且是会因为竹竿的崩坏断裂弹跳而起,打在人的身上,那毛竹虽不是什么利器,但断裂之后,崩出来的力量打到人身上,骨断筋折都是轻的,断裂的竹片甚至会如利刀弓箭一般刺入人的身体,不下于一个千斤巨力的武将对手无寸铁身无铠甲普通人的攻击。
李春初自然知道。
他伸手一捞,便从地上尚未完工的材料堆里捞出一根竹子出来。
那竹子最粗大的地方有海碗碗口般粗细,而且还是两根竹子用极结实的竹篾和铁丝绑在一起,足有六七丈长。
那竹子足有数十斤重,更兼长大,没有数百斤的气力很难拿得动,通常都是两三个壮汉抬着去当绑缚的支撑。
李春初一手就抄了起来,挟在腋下。
他也来不及多想,只是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仅仅是鼻子,而且还有嘴巴和周身的毛孔同时吞入身旁的空气,使得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似的空气旋涡,只是瞬间,便被他吸入身体中。
他双足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带着又粗又长的竹竿就跃将起来。
双手一捋,竹竿就直接架在了两旁花市搭建的竹棚之上。
那些竹棚也是这般的毛竹所建的一个个不大的铺位。
刚架上去,那“双龙戏珠”竹扎造型已是带着“呜呜”恶风砸将下来。那数丈长的“双龙戏珠”竹扎造型平平地拍在了架起的竹竿之上。
也将李春初整个给拍了下去。
那竹竿“吱吱嘎嘎”一阵响动,朝下狠狠地一坠,仿佛被拉开的一张大弓一般。
李春初就在大弓的中心圆弧上。
李春初宽大的道袍鼓荡了起来,身体上的筋肉猛然撑将起来,条条粗壮的大筋如龙蛇起伏,蜿蜒抽动不休,似乎在衣服下有许多受惊的巨蟒正在昂首而起。
“霸王举鼎”式,双手朝上用力一举。
顿时整条手臂充血,肉眼所见粗了整整一倍,黑青色泛动着光泽的手掌上肌肉突然像发面一样,一下就鼓了起来,筋脉震爆间竟然发出了钢枪抖动出枪花那般低沉有力的嗡嗡声。
李春初双脚一分,就是一个“四平马”。
他脚下的铺路麻石“咔嚓”连响,寸许厚的石板顿时龟裂成如被铁锤击碎的碎石,向外滚去。
简直就是飞沙走石!
李春初的双足脚面已经陷入到石板之下了。
刚刚赶到的陆阿采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
那“双龙戏珠”竹扎造型本就有数百斤重,从高处落下,力道不下万斤,纵然有那根竹竿架上一架,那冲击力也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承受的。
可是李春初居然就这样硬生生地扛住了。
陆阿采大喊道:“快走——”
那些正在闭目待死的扶住彩楼的路人,听得巨响之后,却是没有遭受横祸,心里正在诧异间,却见一个大胡子道人,手横竹竿死死地顶住那“双龙戏珠”竹扎造型。
路人们便都松了手,一发喊,都冲向“双龙戏珠”竹扎造型。
数十人齐齐一声喊,都共同发力托住“双龙戏珠”竹扎造型,将压在李春初手中竹竿上的力量分担了出来。
更多的路人都涌了上来。
这些路人七手八脚地喊着号子,将那“双龙戏珠”竹扎造型平平地放在了地上。
李春初从造型之下脱得身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将全身爆发的气血都缓缓收回丹田。
除了身上有些灰尘,竟是没有一个人受伤。
路上逛花街的人从街道的这头到那头都齐齐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
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地鼓掌,为这些见义勇为的人,为他们奋不顾身的义举,为了他们勇敢上前的壮举。
李春初扯住身边一个托造型的路人问道:“这位善信,敢问这好好的彩楼怎会断了倒下来了?”
那路人不过是普通做工的人打扮,却是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热汗,朝李春初道:“道长你却不知,是有几个在拿着刀打斗不休,一个拿刀的将这牌楼劈坏了,所以倒了下来。真是作孽哦!要不是道长神力,刚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春初忙问:“那些人在哪里?”
那路人朝不远处一指:“却不是在那里!”
李春初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却是一个拿着钢刀的军官模样的人正和两个短衣青年正在追逐着对战。
那两个短衣青年也各拿着一口刀,拼命抵挡,但却不是那军官的对手,被打得狼狈至极,身上早就是殷红片片。
李春初定睛一看,这二人使刀法却不是自己传授给“凤凰仪”戏班的“戚派合战刀”却又是什么!
“戚派合战刀”原是山东、河北一带的“盘龙单刀”,是从戚家军的辛酉刀法而来的实战刀法。
辛酉刀法却是脱胎于日本剑术第一门派的阴流剑道。开山祖师爱州移香斋是日本“剑圣”上泉信纲的老师。爱州移香斋自称剑术得白神猿所授,阴流剑道也被称为“猿之太刀”、“猿飞之术”。
阴流剑术极其凶狠,一击必杀。后来在日本知名的新阴流(上泉信纲开创)、柳生新阴流(柳生石舟斋开创)等流派都是源自阴流。
嘉靖十四年,戚继光在战场上缴获了一本《阴流目录》,记载的便是阴流剑道的剑术。戚继光将改良后的《辛酉刀法》记载于《纪效新书》,这《辛酉刀法》虽没有那么精微变化,甚至粗狂、暴力、直接,简单利落,没有犹豫。依靠身体力量劈砍,通过手腕技巧变换阴阳手,或纵跃或直削,在力量与速度上压制敌人。
每一招都带着“倭寇不除,何以为家”的气势!
因为戚家军上阵杀敌,他们从不放弃,他们从不后退,只求杀敌!
正因为,这两个短衣青年使的是这样的实战刀法,虽然简单,却是实用。在速度力量变化经验都处于下风的情况下,仍然能够抵挡得住那个武艺高强的军官而没有被杀死擒获。
那军官似是要将这二人生擒,虽占据上风,却是没有下死手杀人。
李春初见得如此,心中不禁担心起来,他有心上前救人,却是今日被那么多人见过自己的样子,自己出手救人,不免就漏了相,到时候反而会带累铁线拳馆梁坤他们。
但若不去救,这两个都是洪门的人,虽说是洪顺堂的属下,但总归是洪门的弟子,如此见死不救,又怎是大丈夫所为?
陆阿采随手拿了一根丈余长短的毛竹在手就要上前。
李春初见这般情况,再也顾不得许多,劈手夺过陆阿采手上毛竹,一手扯开身上宽大的道袍,扔到陆阿采手上,低声道:“快去找老三。”
陆阿采还未答应。李春初已是从人群中跃出,手中毛竹单手刺出。
那毛竹本就是坚韧的山中老竹,一手刺出,便如上好的白蜡杆子做的绿营长枪一般,登时便抖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棍花来。
那军官武功自然不是庸手,否则也不可能以一敌二还大占上风,却是偷眼觑到一条青绿色的枪棍向自己刺来,心中已是大惊,掌中钢刀也不向前进攻,而是回手一个“裹脑缠头”护住自己的要紧之处。自觉依仗手中钢刀之利,定能将这条枪棍削断,最不济也可以拨打开去。
他的钢刀一碰上那条青绿色的枪棍,却是觉得一股大力从那枪棍之上袭来,自己手中的钢刀怎么也拿捏不住。
那军官如何知道,这是李春初的峨眉通背内家缠闭枪法的虚步左拦、弓步闭拿、金蛇入洞三式连贯而出,这三招一气呵成,自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力量已经是完全展开,将他所有刀法变化尽皆控制在内,如何还能让那军官的想法如意。
更兼李春初初入丹劲,爆发力大得惊人,便是一头大象,在他这展开的力量下也要被荡得跌出去。
那军官只觉自己马步怎么也扎不住,气血浮动,不单止手中钢刀被拨得飞了出去,自己也是跌跌撞撞如被蛮牛牵引,奔马拖行一般,朝右边“噔噔噔”斜冲出去,正想拿桩稳住身形,却是怎么也稳不下来,脚下一软,竟是扑在石板地上。
脸重重地磕在石板之上。
他抬起身来,一张口,竟然吐出几枚断牙,血糊糊地好不疼痛难受。
而折断牙齿固然疼痛,但跟颈脖处被一只大手捏住,如同拎一只小鸡一样提溜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耻辱相比,简直就就不值一提了。
李春初捏着那军官的脖子沉声喝道:“就是你砍断彩楼绑绳的?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