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刮穷鬼的钱!谁有钱刮谁的!
刘彻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桑弘羊,后者笑而不语,看来是想让他自己去解开这谜题。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桑弘羊揣测上意有一套啊,听人解释,当然不如自己体会有趣。
当即,刘彻拍了拍卫青的肩膀,示意其退让到一边。
“这位小兄如何称呼?”刘彻行礼问道。
“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无名无姓,社丞见我矮小,给我起了个诨号,叫武大!”
武大说完之后,身后的二三子跟着笑了起来,刘彻看得出来,这诨号是反过来取的。
“我是茂陵县的行商,听人说起清明北乡今年很热闹,特意来看看,刚才多有冒犯。”
“既然是来设肆的行商,那就是清明北乡的客人,谈不上冒犯,刚才也是我等唐突。”
五短身材的武大说话非常爽朗,与刘彻印象中的私社子弟很不同,他对清明北乡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敢问这巡街卒又是什么卒役,我在茂陵县可从未听说过,这是长安县新征的吗?”刘彻不解问道。
“我等不是县寺卒役,是万永社的子弟,这巡街卒说的是这个……”年轻人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刘彻这时才注意到,这些巡街卒的衣袖上全都套着一个赤色袖箍,上面就写着巡街卒这么几个大字。
“社丞说了,万永社如今在北城郭管着一乡四里的集市,所以社中子弟都可称为巡街卒。”
“巡街卒?”刘彻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字眼,如果不是提前得知樊千秋的底细,他定然以为此子曾当过官。
在大汉,不同职责或品秩的官吏,所穿的官服和所佩戴的组绶都有不同的形制。
就拿最常见的乡亭和街亭中的求盗来说,在外出巡视的时候,都会穿着求盗衣。
一方面可以在明面上威震宵小和歹人,另一方面也可在危难之时获得官民协助。
万永社让子弟们带上这个赤色袖箍,恐怕也有这层考量在里面。
能想到这个法子的人不会少,难能可贵的是这樊千秋很有分寸。
此子并未大张旗鼓地搞出整套服饰,只是加了一个小小的标识。
合乎礼制,并未僭越!
倘若樊千秋让这些巡街卒穿上统一的服饰,刘彻就要怀疑他的动机了。
“那你等巡街卒,在这乡里集市中,又肩负哪些职分呢?”刘彻问道。
“我等该管之事颇为庞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武大挠了挠头,笑答道。
“小兄,我等是外乡人,想在这清明北乡做贩卖,还请多多指教。”刘彻笑道。
武大上下打量了刘彻等人一番,觉察出对方气度不凡,立刻猜他们定颇有家资。
他又想起社丞常说的要让行商旅客宾至如归,于是,就开始热络地详述了起来。
“我等巡街卒的第一个职责,就是要把守住这乡门闾门。”
如今,黔首携带的货物只要超过三十钱的,不管是不是设肆售卖,一律要将去处和来处记录在案,以便核查。
如果确要进入乡里设肆的行商,每日入门时要按比例缴纳设肆市租,市租比例不固定,与货物估值多少有关。
一百钱以下按三十税一征收,若卖的是一担三十钱的葵菜,只需要缴纳1钱的市租。
三百钱以下按二十五税一征收,若卖的是一条一百钱的肉犬,需要缴纳4钱的市租。
一千钱以下按二十税一征收,若卖的是一匹一千钱的驽马,要缴纳50钱的市租。
一千钱以上按十五税一征收,但是上限有封底,市租最高只能征收到200钱。
缴纳过社肆市租的行商,可领到一面赤色的三角小旗做证明:住在本乡里的行商也要到社中交租拿旗。
大小行商每日开摊社肆的时候,必须将这三角小旗插在肆边作为缴过市租标记。
若没有插着小旗而私自社肆,巡街卒可罚没肆中所有货物,并扭送至县寺处置。
每日日落之后,行商在离开乡里之时都必须要勾销姓名,同时交回当日的市旗。
若有擅自私藏市旗或仿造市旗者,每次要罚百钱,否则就永远不可入清明北乡。
这武大说到这里,就将一面小旗从怀中拿了过来,递到了刘彻的手中。
刘彻饶有趣味地左右翻看,发现此物不过是寻常的麻布所制,只是多写了税率。
看来,此物最大的作用就是明标识,方便巡街卒随时查验。
行商的流动性极强,又颇为奸滑,平日里就算未缴市租也会百般辩解自己交过了。
虽然最后也能核查清楚,却要耗费不少的时间和人力,这样一来,收租速度极慢。
有了这小小的肆旗作为标志,一目了然,核查难度会小很多,敢于偷逃市租的行商,自然会变少。
更让刘彻心有所感的是按货物价值多少来征收市租的法子,富者多交,贫者少交,简直天经地义。
要搜刮就要从富人身上刮,贫穷黔首的身上能有几两油呢?
这樊千秋的想法,倒是暗合刘彻一直以来的心意。
“这两个法子,倒真奇巧。”刘彻说着,就看了一眼桑弘羊,后者已经熟练地拿起笔记录了起来。
“这巡街卒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在那集市中设点协收交易市租。”
乡里中自发形成的集市自然不可能像东市那样正规,但经年累月,开市时间和地点也就相对固定了。
以前,都是社中子弟追在行商屁股后面征收交易市租,非常被动。
现在不同了,万永社用木墙将所有集市围了起来,使其更为固定。
行商的行动范围一旦被固定下来,这交易市租也就好征收多了。
行商就算要逃漏市租,动静会更大,难度也更大,也更容易被发现,敢偷逃市租的人自然减少了。
说到底,除了金银珠宝之类的贵重货物之外,其他货物的交易市租不算高,多在五十税一到二十税一之间。
行商本就获利不菲,上交这些交易市租不算太重的负担。
以前,偷逃市租轻而易举,行商们自然会纷纷效仿;如今,危险大收益小,行商们自然也就不逃了。
行商都是最会算账的人,这笔账他们算得很清楚。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放到征收市租一事上很恰当:刘彻在心中又点了点头。
“敢问这位小兄,清明北乡的四个里,共有多少个里市?”刘彻好奇地问道。
“大的里市有八处,小的里市有二十余处。”武大有些不解,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问得这么仔细。
“加起来就有三十处里市……这三十个里市大概又有多少行商?”刘彻又问道。
“以前没有数,但樊社丞让我等每日都要记录在案,加起来有八百多肆。”武大回答道。
刘彻听到这里,眼中一亮,他没想到这清明北乡竟然会有那么多摊。
东市共有三千二百摊,这样算下来,清明北乡的摊竟然有东市四分之一那么多。
可往年,清明北乡所能收到的市租只有东市市租的三十分之一。
少了那么多,看来不是有人私拿,而是收市租的方式有大纰漏。
刘彻虽然还没有看到万永社的账簿,但他的心,跳得有一些快。
这都是朕的钱啊!
倘若天下的里市都这样收租,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刘彻想到此处关节,不由自主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他抑制住直接问市租数目的念头,回到最初的问题。
“巡街卒还要做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