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招待袁克定
沈玉茹得知纪云峰需要结识政府层面的官员，为进军租界扫清障碍，于是认真分析了形势，认为北洋军的势力最强横，实际掌握着军政大权，只有搭上北洋军，才算把政府这层关系坐稳。她和沈大人虽然跟袁市凯相熟，但还没好到因为这等小的事就能随意开口的程度。反复思索，沈玉茹决定找袁克定帮忙，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北洋军不会不买账。
沈玉茹把想法说给了纪云峰，因为小小弟的事，纪云峰对袁家没什么好印象，但眼下问题一大堆，不抓住机会尽快厘清，后面会更加困难。因此只能同意，即使失败，多结识个富家公子哥也没有坏处。
香艳楼客流庞大，人多眼杂，不适合招待贵宾。纪云峰找来孔雀，让她给推荐个地方。孔雀白天在香艳楼兼职，干得十分顺心，对纪云峰佩服至极，对他心生好感，言听计从。孔雀思考片刻道：“去金芝玉露吧，别误会，我不是给老东家拉生意，香艳楼不分客户群体，是面向所有人的狂欢，而金芝玉露只服务达官贵人，在细节上更适合招待这些公子哥。我会让王妈妈准备最好的包房，招呼姑娘们提前准备，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在旁侍奉，全凭纪老板一句话。”
纪云峰点头道：“就在金芝玉露吧，具体事项由你全权负责，费用从前台支取，我稍后跟小翠说......日期嘛，我要再确认，之后告诉你。”
孔雀没想到自己如此受信任，纪云峰连需要的费用都不问，何等的气魄，她内心激动不已，暗自发誓一定要做到最好，让新东家满意。
沈玉茹差人发书信邀请袁克定，并没说明什么原因。袁克定正愁在家无聊，被父亲看着行动不自由。有了这封信算找到个借口，既然沈大人家邀请，他必须替父亲去打点联络，多历练自己，希望得到父亲更多认可。
袁市凯忙于跟革命军交涉，每天焦头烂额，没多想便同意了。袁克定没回信，干脆启程亲自去天津跟沈玉茹说，效率更高。
沈玉茹没收到回信还有些担心，怕被对方拒绝。她正在香艳楼的账房里清算账目，有人敲门，她起身去应门，没想到来者竟然是袁克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袁克定哈哈哈大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开心吗？”
不知从何时起，袁克定经常想起沈玉茹，只要闲下来心里就被她填满，虽然还不到爱情的程度，但对她的感情很特殊，超越了普通朋友。
沈玉茹何等聪明，袁克定是大总统的嫡长子，不是谁相见就能见的，因为自己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就匆匆赶来，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沈玉茹不是利用感情达到目的的人，越是这样她越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女人理性起来绝不输于男人。
“克定哥，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出城去接你呀。还要你亲自跑来找我，这地主之谊我尽的不到位，该罚，稍后请你去金芝玉露坐坐，必须弥补我的待客不周。”
“我就愿意听玉茹妹说话，总让人心里舒服，无法拒绝。走吧，金芝玉露，让我感受一下东道主的热情。”
“哈哈哈，我这就让人安排，稍等。”
因为袁克定来的突然，纪云峰来不及提前通知孔雀，幸亏孔雀早有准备，自从纪云峰交代那天起，她就将金芝玉露天字一号包厢扣下，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王妈妈素来仰仗纪云峰帮衬生意，对送上门的银子没理由拒绝，也格外重视。
沈玉茹给袁克定介绍纪家三兄弟，为了场面热闹，还邀请了万氏赌庄的万庆年，之后开辟租界市场，纪云峰还需要万庆年帮忙。
袁克定常陪父亲混迹官场，见识过各种场面，他一听说有赌庄的老板陪同，就知道这是个生意局，可自己不做生意，也不懂里面的门道，不知纪家兄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到能跟沈玉茹共度良宵，认识些场面人物回去跟父亲也好交代，于是放宽了心，打算先享受一番再说。
走进金芝玉露，王妈妈第一个上前迎接，见所有人都环绕在袁克定身边，知道他就是今天的大贵人，于是满面春风的招呼道：“纪老板大驾光临，天字一号包间已经准备好，请各位贵人移步二楼，今天最好的姑娘都在等着各位到来，愿贵人们玩的尽兴。”
袁克定走在最前面，王妈妈让香爱和香红两个姑娘在左右两边搀扶，旁边还有香玉跟着扇扇子，服务得体又到位。为了区分主客和辅客，王妈妈并未给其他人安排同等服务，令袁克定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纪云峰选择金芝玉露的原因正在此，无需特别交代，王妈妈自会料理得妥妥贴贴。
推开包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对面一排穿着裸露的姑娘，各个带着半透明面纱，虽然遮不住面部，但是营造出神秘和高贵的气质。到处都是红绸软塌，让人不禁想躺上去。屋内的香味出自香儿手笔，区别于传统青楼的庸俗味道，采用了胭脂花果香，直接刺激脑神经，产生无尽遐想，让人愉悦放松。
清脆的笛声从姑娘们身后传出，听得袁克定心弦荡漾，没经沈玉茹同意，他一屁股坐在正位的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姑娘。其他人也跟着陆续坐下，都没说话。
王妈妈站在门口拍了拍手，然后将包房门从外面关上。听到王妈妈的指令，姑娘们开始随着笛声翩翩起舞。巴掌宽的柔软的腰肢，纤细白皙的手臂，华丽的服饰，哗啦哗啦作响的配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袁克定从姑娘们身体的空隙处看到了在后面吹笛子的孔雀，被她的美貌倾倒，惊为天人。
一曲笛音过后，孔雀又换了琵琶，边弹边唱，声音清脆柔和，悦耳动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挠耳膜，连沈玉茹都起了鸡皮疙瘩，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袁克定微闭双眼，摇头晃脑，手指在膝盖上不停打着节拍，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孔雀弹唱期间，其他姑娘来到客人身边，给大家斟酒，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被小二端上桌。铁强大概扫了一眼，虽然还没品尝，但从菜色和味道上可以判断，金芝玉露的后厨手艺绝不亚于厚德福菜馆。酒味、菜味和香味掺杂在一起，到处弥漫着奢靡的味道，将人的灵魂往里吸，隔绝了尘世的烦恼和忧愁，飘飘欲仙。
万庆年家财万贯，家里有十几个姨太太，内院简直成了后宫斗兽场。隔三差五就有太太找他哭诉，总有断不完的官司，在家不得安生。他又顾忌名誉，不方便进青楼，没想到如今的青楼花样翻新，竟有这么多漂亮又温柔的姑娘，令人心驰神往。
纪云峰没心思欣赏桃色美景，他双眼跟随着袁克定的一举一动，在对方开口前不打算先说话，稳稳的把控着主场优势。
一曲过后，孔雀刚要换其他乐器继续演奏，袁克定起身叫停，让孔雀到桌前来，陪大家共同饮酒。
纪云峰虽没有提前说明，但孔雀能猜到袁克定就是贵客，她目不旁视，直接坐在袁克定身边，平生第一次放下技艺陪客人喝酒。
菜已上齐，王妈妈最后走进来，说道：“各位贵人，今天的酒菜都是我金芝玉露的精品，希望大家能喜欢。我就站在门口守候，有需要随时招呼我......呦，我们孔雀出息了，第一次陪酒，哈哈哈，可喜可贺，各位贵人慢慢享受。”
袁克定对沈玉茹的安排十分满意，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又接续品尝了几道菜，笑着说：“平时在家吃腻了厨子做的菜，同样的食材，这里却做出了别样的味道，各种香气激荡着味蕾，妙，实在是妙啊！”
听曲、品菜，纪云峰推测袁克定是个附庸风雅的公子哥，跟这个动荡的时局极不相称，未必能帮上自己的忙，于是没提生意的事，只说想结交袁克定，很欣赏对方的才情。万庆年不解纪云峰的意思，数次想把话题带到生意上，都被纪云峰巧妙打断，弄得万庆年有些着急。
铁强施展了他陪酒的手段，连恭维带助兴，想把袁克定灌醉，卸掉对方的防备，方便纪云峰下一步计划。可袁克定不进套，桌上除沈玉茹外都是生面孔，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万一出事没人会照应，他叮嘱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能得意忘形。
席间姑娘们又展现了几曲歌舞，宴席过半，袁克定见大家只是尽心坐陪，没打算聊别的。无功不受禄，沈玉茹不可能无缘无故把自己请来只为招待，在商言商，结交一个京城的贵人，远不如结交本地贵人有用，袁克定很想知道大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终于忍不住问道：“玉茹，感谢你今天的款待，我玩的很尽兴。金芝玉露丝毫不逊色京城的青楼，孔雀姑娘带给我不少惊喜，不虚此行。几位老板有什么话就说吧，如果不说，这顿饭就我来结账，不能在玉茹妹面前失了礼仪。”
纪云峰见实际成熟，哈哈哈大笑，说道：“袁公子说哪里话，您远道而来怎能让您破费，不是折煞我们了吗。不瞒您说，经商没别的能耐，也就结账痛快，哈哈哈，在权贵面前商人只配做个跑堂的，上不得席面，都是袁公子给面子，一晚上让我们涨了不少见识。”
纪云峰的话说出了袁克定的心声，他从心里瞧不起这些生意人，为了利益机关算尽，斤斤计较，肚子里没半点墨水，格局层次很低，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满身的铜臭味。除非靠上了红顶子，否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见纪云峰如此谦虚，不似其他商人，好感度略有提升，豪爽的大笑，以示认同，然后说道：“有什么需求但说无妨，看在玉茹的面子上，我愿意听听看。”
纪云峰这才说道：“袁公子，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天津城里的好资源都被租界夺去，租界内外两重天，我们这些小生意人想进租界难比登天，虽然香艳楼办得还算红火，但顾客数量有限，想扩大经营再开分店，势必会跟总店产生竞争，所以我们想进军租界。苦于政府没人照应，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恰听玉茹说认识袁公子，这才冒昧请求，碰碰运气。”
袁克定很欣赏纪云峰的诚恳，表现老老实实，毫无狡诈之色，看上去能力有余但是背景单薄，缺了不少资源，还需要沈玉茹搭桥引线，足见自己在此局里的重要性。加上经历刚才铁强的不断吹捧，袁克定此刻自信心猛增，在各位老板面前打开了话匣子：“纪老板的担忧很有道理，但租界是个新型大都会，除了政府，还有洋人和地头蛇，白道、黑道都要摆平，没有人撑腰恐怕不行。纪老板野心不小，一个香艳楼还不满足吗？”
“袁公子说笑了，您去过香艳楼，我们在装修装饰上花了太多心思和成本，为了普惠百姓，收费很低，想收回本金遥遥无期，如果不继续增加分店，扩大经营，何时能盈利？”
沈玉茹在旁边解释道：“云峰是这一带青帮的老大，他接手青帮后为跟其他帮派和土匪进行区分，把青帮改名华峰会，以经商养活自己，逐渐摆脱原有的收保护费模式，帮助兄弟们合法经营、自谋生路，普惠更多老百姓，但这个过程充满了崎岖，云峰他日日殚精竭虑，所以我才出手帮忙，把克定哥请来。”
袁克定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有忧国忧民的心，但家庭条件优渥，没吃过苦，虽参与过父亲不少政治斗争，但大部分是纸上谈兵，不知生死攸关为何物，把任何事都想得太简单。他无法理解当老大有什么难处，经商做资本家又怎么会普惠百姓？心想，沈玉茹信誓旦旦说出这些话，明显对纪云峰感情特殊？
其实沈玉茹该如何开口，早在纪云峰的算计之内，如果袁克定接受了纪云峰的诚恳，有下一步谈判的可能性，沈玉茹就找时机把纪云峰的背景提一提，方便日后合作减少隔阂，免得袁克定从其他途径听到，损害了信任。但纪云峰没想到，沈玉茹还掺杂了自个人情感，什么普惠百姓、殚精竭虑，反而画蛇添足，起到反作用。
袁克定看着沈玉茹，冷冷的说道：“噢？我倒要听听，纪老板做了哪些事？”
纪云峰赶快打圆场，插话道：“让袁公子见笑了，做小买卖的把普惠百姓挂在嘴上也是为了经营方便，我总不能说自己盘剥百姓吧，哈哈哈，玉茹听多了就记住了，说明我的营销做得还算到位，哈哈哈，您说是不是。”纪云峰给沈玉茹使眼色，不让她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