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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坠落沙漏

(2023年12月25日正午)(中国上海)

据说,今年是厄尔尼诺年,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依然没有削弱的势头,浦东中心高耸的大厦被刀刃般尖锐的风雪割地满目疮痍。这座大厦也迎来了修建以来的第一次冬季紧急停业,去年人头攒动的中央大街在这个月刹然变得幽寂冷清,钢铁般的丛林里只有地表上附着的几家传统餐馆烟囱外冒着快冻成冰晶的热气。

一朵朵白如寒玉的冰晶接连不断地附在窗上,竟在整面窗户上结成了一朵形似蔷薇的窗花。

雪小了些许,挣扎了半天的暖光可算有时间从冰云里涌出来透一口气。它们乐呵着在墙缝和窗缝之间横跳,忽然一不小心刺到了她亮闪闪,如美神的眼里。

她留着微波长发,寒风吹拂着,一股凌乱又充满希望的美感立刻彰显出来。两只耳朵上各戴着一个半分米宽的黄铜色圆形耳坠,上身穿着蓝色牛仔外套,颈部下突出的锁骨衬着三环项链,下身穿着满是西域情调的长裙。她的面貌,是略显肉嘟嘟的、但和那双可以吸引众人欣赏的眼睛又是很完美的“合拍”。有着中西结合的风格,也有一股艺术美学神秘的朦胧感,又有一种孩提时代的天真与纯洁。

但她看起来略显焦虑,眉头皱巴起来。坐在中心咖啡馆的靠窗座位旁,左手捂着热乎的咖啡,无聊地用那纤细的右手乱拨一会儿繁盛的阳光,左手把玩着钥匙扣上的小沙漏,它的外壁被擦得锃亮。他来了,穿着崭新的白色毛衣、套着崭新的白色西装,身高有一米八三。她似乎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在他刚刚下车时,她似乎立刻锁定了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蹦跳着出店迎接他。企图跑进他的怀里,但他竟表现出些许的抗拒。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抬起头望着他,两只明亮的、“卡姿兰”般大的眼睛略显疑惑地望着他。

“你怎么才来呀?”

“嗯。”他一出口便给她带来了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爽,她双手轻揪住他的衣边,继续说:

“商家在后台,到的时候再给你收拾一下衣裳……”

她还没说完,他竟用力扯开她的双手,直接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她呼吸开始急促,手心开始冒汗,这种不爽的感觉竟让她觉得如此熟悉。但也只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在高楼叠嶂的夹缝中,看不起眼的小小的咖啡馆地下竟暗藏着一片有两个体育场大的商业区。一座座微型的现代写字风格的建筑就如积木一般整齐地排列在这不高的夹缝中,攒动的人群充斥着这片区域,他们看起来都是商业上的“老油条”了,眼睛就如狐狸一般灵活地转动着,正四处寻找买家。天空中一架波音飞机飞过,在下面只能听见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感受到引擎运行而放出的热浪,这些热量中足以给这片小型商业区来一场冬雨了。

转过五个拐角,跨过三个街道,他们两个人走到了这里的正北区域。他走得是如此快速,以至于她在身后只能小步跑而跟着。走进这里最大的一栋建筑,跨过一道道横截在狭窄的楼梯口的钢索。他们来到了一片相对宽敞的区域,这里是他所经营的集团的一个小型地下点。而他是前来拍定妆照的。

他先坐在高脚椅上,她立刻上前帮他收拾衣裳,但还没整理完,他就起身径直走向了白幕前的女模特身旁。他搀起她戴着戒指的手,优雅地亲吻一口,但连睁眼都不看一起走过了四年的她一眼。她无助地望着他,八架索尼摄像机无规律地闪出刺眼的白光,那些白光似乎更加迅猛、径直地射到了她的心坎里,但他身处光耀中心却丝毫不受影响,他的双眼一眨不眨,两颗眼珠子就像是直接被卡进眼眶里一般。

她内心近乎崩溃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这时我能感受到的只有被闪光灼烧内心的如火烤般的剧痛,无数我们的过往在我的脑海中浮现,逼迫着我加深对他的悲伤,我尽全力地去止住那如泉涌般的脑洞,但它们最后还是喷薄而出,让我的大脑如将要爆炸一般绞痛,它们终于化成了一股股麻痹的怒火。

她扔下了他的白衣服,它浸到了充满泥泞的水中,湿漉漉的袖口上快速地被污涩侵蚀。她离开了,来到了大楼外一片空旷的地方,蹲下身子抽噎着流出了泪水。他连忙寻声而至,上前就要把她抱进怀中,就像四年前那样。她拨开了他的身体,站起身来转到一旁沉默不语。

他的气焰上来了,开始对她进行各种心理“狡辩”,她没有理会,直接转身走向那个依然被钢索缠绕的出口处。走之前对着远处歇斯底里地怒喊,十米外的电灯被她的怒气吓得一闪一闪,但楼下的“老油条”们各行各事,就像机器人一样没有思维一般,只会进行所谓“商业互谈”,他无话可“辩”也只是沉默。

她回到了家,打开家门,直接跑去卧室扑到了床上,心里的怒火依然在燃烧,让她两腮发红,她看了看床柜上摆着的沙漏和闹钟;

(中国上海 23:52分)

窗外三十余米长,十余米宽的广告牌发出了由紫色到粉色渐变的幽光。她被这种颜色吸引,因为这是四年前他送给她的颜色,此刻,她的怒气消了些许,拿起了手机准备来一张自拍。突然,周围一切都变了。

周围的紫光突然就像发颤一样开始频闪,映射在墙上的背影开始大小不停地伸缩变换,这频闪愈加癫狂。让她的大脑再次疼痛起来,她忍受不住痛苦,无助地从床上弹起来捶打头部。那些脑中“两人的回忆”竟像成精了一般,被射入她眼中的紫光吸引,争先恐后地从脑中再次翻涌而出。她的神情逐渐失控,开始歇斯底里怒喊,又扔床单,撕窗帘,混杂着痛苦与愤怒鲜血充斥了她的双眼,它们化成血泪从双眼流出,滴到她的腮上。频闪依然在侵袭着她的身体,悲伤至极的她跪到了地板上,左手捂着那颗近乎被闪光透明化的心,独自一人抽噎着。那片的紫光竟凭空在眼前映射出一段段她无法理解的语言,它们肆意地在她的脑海激荡:

¡¡ cuándo volverás, dónde estás, estoy a punto de ser tragado!¡¿ alguien me salva, ayúdame!¡¿ alguien puede salvarme, estoy a punto de ser tragado!

床前的沙漏想被某种力量把控似的,那闪着流光的沙粒竟缓缓地停止了流动。渐渐,那嘶声力竭的语言消失了。她早已汗流夹背,头发散乱,双耳充血发红,两腮上仍残留着被墙壁摩擦的点点血迹。咬着牙挣扎地站起身来,凝视着身旁那个安详的沙漏,它仍在处于停止流动的状态,但似乎在发着诡异的血色的红光。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揉搓双眼,发现这是真的。她开始变得异常惊恐,立刻把沙漏用力摔到了地上,那一股股红如鲜血的沙粒从它破碎的“伤口”流出,在口边的沙粒被直接吸附到了伤口边缘,令那个伤口的红色永不褪去。她呆住了,双手变得僵硬。

忽然,桌上的闹钟掉到了地上,闹钟内部的齿轮和时针撞到了一起,反复扭打并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摩擦声。她被吓到了,双手下意识地想抱住头部。但一股来自她身体内部的力量又忽然把她按在了地上,她的胸口刹那间变得如此疼痛,她可以清楚地听到她的心脏正挣扎地跳动着,她的脸庞渐渐失去了血色,显得苍白无比。

(2023年 12月26日中国上海 00:00分)

眼前突然一黑,她僵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此刻,爆鸣声充满了双耳,全身失去了知觉。但一种未知的坠落感还在她的身上回荡着,她的意识在身体中苦苦挣扎,但没有知觉的无奈正疯狂鞭打着她脆弱的意识,她的意识昏迷了。身旁的沙漏也同时失去了血色。剩下的,只有漫长的,闪烁着紫光的黑夜。

Mi corazón, me quedaré atrás.……

一声呼喊将她的意识激发了出来,这是一句她无法理解但无比熟悉的呼声。渐渐地,双眼前亮起了滤有紫色的亮光。

“¿¿ este es el camino al cielo?”她凭空说出了这句话,这句从潜意识里窜出来的话让她惊讶了些许。

亮光逐渐消失,意识逐渐清晰,但爆鸣声仍然充斥着双耳。她虚弱地眯开双眼,一辆救护车正载着她疾驰而去,红蓝交替的光终于替换掉了眼中那“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紫光。周围的医生正忙碌地对她尽可能地急救。

突然,她感到一阵虚弱,再次昏迷……

黑夜的冷漠感再次变得无止无休,她突然陷入了某种恐惧中无法抽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