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心自由

走进海城大酒店。

迎面的大厅里放着好几个水族箱，里头是虾虾蟹蟹鱼鱼贝贝。总之是不会出现在陈星家餐桌上的东西，哪怕是逢年过节也不会。

大厅里还竖了个大牌子，上头彩绘了几个大字--张府婚宴请上三楼主厅。

久不开口的陈父看到这个牌子上终于张了嘴，“他家咋不也弄个大牌子呢。”

“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快上去。”

张府的婚宴和大伯家的升学宴自然毫无关系，陈父是在吐槽大哥一家既爱摆谱，又摆的谱不够大。当然，这是他长久以来被压着一头的无力表现。

上得二楼，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三人来到一个狭长的小包间，里头放着3行5列，15张大圆桌。半数以上的桌子都空着，其余桌子上头已经有不少菜上桌，众人也早就动筷子了。毕竟等陈星放学再打车过来，还是要些时间的。

“哎，怎么才来。”迎面而来的是笑容满面的婶婶。

“要等星星放学，他学校抓的严。”陈母赶紧解释道。

婶婶听完后斜眼打量了下陈星身上的校服，“知道你们家读的是市二中。”语气一听就不是和善的味道。

“给孩子的一点心意。”陈母从衣服内口袋里掏出了刚刚那个红包。

“多不好意思。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红包。那边给你们留了三个位子。”

收下红包后婶婶当即走往它处，陈星依稀听到一句小声嘟囔。“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特地穿个破校服过来。”

陈星没想到一见面对方就忍不住嘲讽了，市二中学生把校服当常服穿不要太正常。穿着市二中的校服走在街上，那就是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不过，在此地此刻，这身校服却成了靶子。

“家里穷嘛，就只能混市二中这种破学校喽。”陈星嬉笑着回了句，他可不打算再忍了。

陈星这话一语三关。一是坦荡承认了自家穷，二是隐隐强调了市二中只要考上就能上没钱不打紧，三是反击自己那表兄弟花了大价钱还不是上了个垃圾普高。

事实上在虞海市，省一中和市二中要么考进去，要么就是关系够硬像李进家那种。

即便是想花钱买，那也必须是中考成绩离录取分数线相差在一定范围内，才有花钱补分的资格。

要不是因为市二中盖新校区欠了银行一屁股债，那也不会弄出国际班这种敛财的路子。可即便为了敛财不要脸了，市二中还是得搞出个“国际班”这样的遮羞布。仿佛是良家妇女因生活所迫，为了几两碎银，跑到青楼挂个牌子“卖艺不卖身”。

可即便是“卖艺不卖身”，慕名而来的人还是抢破了头，心甘情愿跑来送钱。

这就是海棠国高考制度的威势所在--在这一时刻，分数值万贯。至少在这一时刻，它是的。

而即便有了国际班，陈星大伯一家的关系显然不够硬。因为国际班的名额也是有限的。大伯家这种外来的小包工头显然争不过一帮根深蒂固的土著。

所以，考入市二中就是陈星最骄傲的资本。为此他也没少被大伯一家阴阳怪气。能不酸吗，他那表哥从小各种辅导班加营养品不断，结果连乡镇普高都是花钱进的。

婶婶忽的停住了脚步，震惊地看着陈星，她没想到陈星竟然敢当面回嘴。更是因为陈星刚刚的话着实是戳了她的肺管子。

“一段时间不见，长能耐了呀。”

“承蒙夸奖。”陈星继续硬刚。

“哼，”婶婶转身离去，“什么玩意儿。。。”

陈星还想继续怼，却被陈母拉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没有胡说八道。带你们开开眼。”

陈母担心地摸了下陈星额头，“最近学习太累啦？”

陈星无奈摇摇头，说什么好呢。再看看一言不发的父亲，真的是两个猪队友。

陈星落座后朝四处张望，发现大伯和表哥并不在场。再看看大半的桌子其实都空着，看样子中饭就是凑合下，来的宾客也不多。

“主家都没到，你们两个火急火燎跑来干嘛。”

“那是人家事，我们反正礼数不能少。”陈母回应道。

陈父则开了一瓶白酒，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陈母因为和陈星讲话，没来得及拦住自己老公，随即小声吼道，“你开什么白酒。。。”

话还没说完多久，婶婶的目光就射过来了。陈星能看到她嘴角在动。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你一个人，你开什么酒。”陈母又小声唠叨着，“还不知道你嫂子什么人。”

“酒放着，就是喝的嘛。”陈父辩解了句。

“不是一个人，我来陪爸喝点。”陈星自顾自也倒了杯。

“你个娃娃喝酒像什么样子。”陈母赶忙阻止。

“我喝不喝酒，在他们眼里都没个样子。还是把红包喝回来点。”

“你就让孩子喝，废什么话。”陈父难得硬气了一回。

陈星不顾母亲阻拦，穿着市二中的校服和父亲干了一小杯。他知道母亲是怂惯了，其实父亲也是怂惯了。但好歹父亲还有胆子闷声开瓶酒。

至于喝酒这事嘛，本就是无师自通的。

三两白酒下肚，陈星只感觉眼神有点迷离。在他眼里的众人，仿佛不过就是一个个NPC。

低头恍惚间，他看到爸妈脚上的鞋子。勾牌的，他这才想起来，还是上次自己和林悦一起，从张浩东那得了一万块，特地花了500块买的。爸妈一直不舍得穿，搞得他差点都忘了有这回事了。

难得今天总算是穿上脚了。

陈星和父亲分完了最后一滴酒。婶婶的目光如刀就从没间断过。

要不是陈星实在遭不住酒精的上头，他还想再来一瓶。

中饭很快就结束，一众宾馆走的走散的散。有的要回家，有的则是在附近转悠，还有的则坐公交去大伯家参观新装修的房子。

陈母不但怂，还爱凑热闹，拉着陈父上了公交去参观。陈星对此是很无语的，自己这老妈就这脾性。一会儿看到大伯家的大房子，多半又要吐槽一个爹妈生的父亲，怎么就和大伯差那么多。

在陈星的映像中。从儿时起，大伯就是那种嘴皮子特别溜的，而自己老爹呢，就是那种一声不吭死干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还真是没错。

好在陈父没有从小就教陈星“劳动最光荣”，反倒老是会在喝了点酒之后牢骚不断。

陈星在从小耳濡目染的父母之间的拌嘴之中，渐渐建立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在对那些生活的无奈和苟且慢慢适应之后，现在的他成了一个混蛋。

此刻坐在酒店侧门台阶上解酒的陈星，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蛋，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不是混蛋能去觊觎人家好姑娘吗，不是混蛋能连老师都一块觊觎吗。

他总结了父母半辈子的不幸，得出了一个结论--被规矩框的太死，对眼前的世界没有足够的认知。

陈星觉得：做一个好人和坚守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是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就如现在的自己。自己肯定是个好人呀，连路边的小草都没踩过几颗。还督促并辅导青春期的女同学好好学习，如果林悦看上的不是自己，那弄不好被占便宜还会被影响学习。

而且陈星还帮助刚参加工作的老师走出迷茫，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谁知道邵静瑜会不会想不开寻短见。

至于和她们之间的羁绊，那都是因为做好事带来的副作用。

陈星想着，如果他和邵静瑜的花边真的被曝光，那自然会是千夫所指。

可实际上他做了什么呢，到目前为止他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给对方一些支持，他并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他很理解学生和老师之间确实不该发生些什么，他很理解这规矩背后的用意。但是规矩是用来管理大众的，如果自己没有大部分人的毛病和缺点，那又何必要受此规矩束缚呢。

他的身体会遵从规矩，但他的心不会。

而他很明白，他的父母就是那种，不管是身体还是思想，都不敢去触碰那些禁忌哪怕是一下，连踩个边都不敢。他们甚至根本不会去想那些规矩被竖立背后的目的。

一辈子总是被这样那样的，有形无形的手推着，从来没有自己的那颗心。

他陈星不要这样。他的心一定要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