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片儿

2024年1月25日，滨海市。

距离大年三十还剩下不到半个月时间，人们已经开始购置年货，只有梁横守着自己八平米的出租屋，黑着眼圈蹲在凳子上，盯着电脑屏幕，在游戏里打钱。

白色三合板电脑桌旁的垃圾桶中堆积着用过的外卖包装盒，身边挂着因为频繁拿来擦嘴而导致肮脏油腻的窗帘，乱糟糟床上的被子从来没叠过——

这便是梁横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

自从一怒之下从一家科技公司裸辞，梁横就过上了这样不靠谱的生活。

他从一款名为《掉线城与虚弱勇士》的复古游戏里刨食，主要生活来源是将游戏里的金币置换成现实里的钱。

不过，打金这活计，最近也不好做了。

游戏官方最近严查打金工作室，群里的小伙伴已经被封过一批。

当下一次的封号砍刀砍到梁横头上的时候，他就会被彻底断绝收入来源。

要不，出去找个班上？

梁横讨厌上班，就像是喜欢吃咸粽子的人讨厌甜粽子。

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当初甩在部门主管脸上的那一巴掌。

被迫辞职又能怎样？

“老子就是要教育职场！”

一阵寒风从关不严的窗缝里吹进来，冻得他赶忙缩回椅子上的毯子里。

恰逢此时，一个熟悉的讨厌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出现在门外：

“梁横！交房租了！”

房租……

滨海市消费水平不高不低，生活费用不算高昂，但对于现在的梁横而言，房租占据他打金收益中的一大部分。

梁横站起身，一脸决然的来到门口，打开门，不仅仅看到了城中村车水马龙的嘈杂街道，还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房东大妈那张“你欠我八百万”的脸。

“这个月和上个月的房租，一起交！不能再拖了！”

梁横深呼吸一口气，决定牺牲男色，气泡音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姐~姐~”

房东大妈一脸被恶心到的样子，骂道：

“没有就算了！恶心人算是怎么回事！”

大妈又说：

“我是来告诉你，我去南方避冬了，整个春节都不在，春节之后，要是准备不好这三个月的房租，你就滚蛋！”

梁横像是打了鸡血，绷直了身子，对房东大妈敬了个标准的星际战士礼，并大喊一声：

“忠诚！”

房东大妈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呐，还有这个，不知道是谁寄到这里的，写着你的名字。”

梁横接过信封，房东大妈转身就走，风中隐约带来她的吐槽：

“虾头男，真下头……”

梁横拿着已经发黄的信封，打量之间，心中诧异渐生。

他回到屋内，关上门，坐回电脑前，想先把今天的金打出来。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了那封信。

能看出信封用的是白色牛皮纸，因为有了些年头，也似乎因为曾经被打湿过的原因，信封表面有一团一团的黄色氧化痕迹。

信封右上角贴着一枚已经模糊的邮票，邮票上的图案已经很模糊了，梁横眯着眼睛仔细看，才看出来，那邮票上似乎印着一只章鱼。

“这章鱼怎么这么多触手……”

邮票上的章鱼有着密密麻麻的触手，多且长，像是乱舞的头发。

“邮票体现的是发件当地的风物，那么，这封邮件发件地的标志性建筑，就是……这只有着无数触手的章鱼？”

“怎么感觉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不会是我大学寝室那群儿子给我寄的吧……”

这的的确确像是大学同寝室舍友们的手笔。

梁横愈发好奇，他想看看寝室的儿子们这次会给他整些什么好活。

目光下移，梁横看到封住信封的不是贴纸，而是一枚发绿的、像是在海水中浸泡时间过长而导致锈迹斑斑的火漆。

“什么年代了，还整这些玩意儿……”

他犹豫了一下，就揭开了火漆。

在火漆被揭开的一瞬间，似乎隐隐约约有一声叹息出现在耳边。

“真是莫名其妙……”

他打开信封，拿出了同样出现严重氧化痕迹的泛黄信纸，将其打开，便看到了信件的标头。

《梁横，我是你三爷爷。》

梁横一下子笑了：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

接下来的信件：

《我即将结束此生充满罪恶的航行，定居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

我将会用余生的自我放逐，来洗涤我此生所犯下的罪孽。

可我又不甘心，我不甘心这一生所达到的成就被如此埋没。

我想有一个人，去继承我遗留在深渊中的财富。

不……不仅仅是财富。

财富、权力、信仰、知识……以及关于深渊的真相。

一切的一切，都被我埋藏在深渊深处。

这世界上没有比血缘更加亲近的关系，我思及此生，因为孤身一人而吃了很多亏。

如果我有一些兄弟姐妹，或是长辈后辈来帮我，或许我能够获取比现在更大的成就。

所以，我选定了你作为我的继承人，去寻找我埋藏在深渊中的至宝。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可能超出了你的理解范畴，不过没关系，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留给你了一艘船，就在滨海港口，作为你的起步资本。

我为你留下了大副作为船员。

当你走出门时，一切就会开始。》

梁横看完这封信的内容，挠了挠头。

儿子们这回是要给他整什么烂活？

毕业之后大家各分东西，他们这个点应该还在工作，没时间，也没精力来整活才对。

他打开企鹅聊天软件，进入一个叫【118帝豪娱乐会所】的聊天群，发送信息：

【即将启程前往深渊，组队的扣1】

片刻之间就有回复一条条跳出：

【？】

【？】

【？】

【二子你刷深渊把脑袋刷瓦特了。】

【工作日刷什么深渊，二哥你那上班还能摸鱼打游戏呢？这也太爽了，我们这就苦逼了……】

……

日常吐槽工作的环节在群里再次上演，大家毕业之后找的工作似乎都不怎么顺心，需要吐槽的事情太多。

梁横回复了一句【刷，都可以刷】之后，再次看向眼前的信封。

他犹豫了片刻，起身来到门口，将手放在门把手上，而后轻轻打开门。

一阵寒风吹来，门外一片寂静。

梁横放眼望去，只见——

城市已然沦为一片废墟，废墟之中有颜色阴暗的植物茂盛生长，深绿色的爬山虎爬满了每一座尚未倾颓的墙壁。

出租屋外的铁板走廊和护栏已然严重锈蚀，梁横的目光透过深绿色爬山虎的缝隙，便看到铁红色的锈迹从地板蔓延到墙壁，再从墙壁朝着天花板攀附而上。

原本万里晴空如今尽数晦暗，暗淡的光线透过浓密的深绿色云层，投射向大地之上，照亮城中村不知何时已经龟裂的街道。

车水马龙的城中村大街如今已然空无一人，只剩下堆积如山的垃圾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腐烂破败，垃圾堆中隐隐有阴影蠕动。

梁横猛然扭头，只见背后的出租屋内竟然也完全破败，床、桌子和电脑已经倒塌在废墟之中，看起来就像是已经破败了许多年。

在看到自己手里那已经变成废弃塑料块的手机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