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八月里，边境的一座小镇被突然冒出来的东戎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镇上乃至附近的几个村子遭殃，许多牛羊财物被掳掠走，就连好些成年男子、年轻女子都被抢了，多半是那东戎人要带回去给自己当奴隶，要么当牛做马，要么肆意欺凌。
这群东戎人来得突然，走得也快，等宁远军驻军赶到时，只看到镇上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总之，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故而，自那以后，宁远军派出来巡逻的人手就比平时密集得多，甚至连戴行这些刚入伍没多久的新人都派了出来，就为了找到那东戎人藏身的地方。
在大燕百姓印象中，东戎人跟北胡人差不多，都有着跟中原人不同的粗豪面容和身材、以及让人胆战心惊的马上战力。
他们祖上确实也源自同一支血脉，只是后来一个往东边的高山密林里钻，一个往西边的大草原跑，后来，很多习性渐渐就不同了。
比方说，二三十年前，北胡人出了个特立独行的大王，也就是现在垂垂老矣的那位北胡王，一力主张学习中原文化，劝习惯常年游牧的子民们学着中原人建城，开垦荒地种粮食，又在官制等方面仿效大燕。
总之，虽然两族文化差异巨大，但在这位铁腕大王的驱策下，北胡这二三十年还真发展得不错，吸纳了周边不少小部族进来，俨然有了大国气象。
在北胡的衬托下，同出一脉的东戎人就混得有些糟糕了，活似草原上老鼠洞里的老鼠，毫无雄心壮志，只喜欢时不时搞偷袭，干一票就跑。
他们也不是每年定时定点来，每次来的地方都不一样，而且跑得很有技巧，深谙遁逃之道。
如果说北胡像是强盗，东戎更像是小偷。
从前，大燕朝廷对东戎这种小偷习性很是嗤之以鼻，却也从没把他们当做心腹大患，就连北胡人也不大看得上这位曾经的小老弟。
没曾想，如今两者居然合作了！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东戎人从前只抢财物，不会抢人，就连杀人都少，这次却一反常态。
倒是北胡人胆子更大，胃口也更大。
前些年的壬申之变就是典型，北胡人趁虚而入，挥师南下，险些把大燕国都给拿了下来。期间，死伤的大燕百姓更是数不胜数，被劫掠的财货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自那之后，这些年间，边关还时不时能听到某某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从北胡逃出来，结束了为奴生涯的悲惨故事。
若能找到东戎人的老巢，挖出他们和北胡是否签订契约、内容为何的秘密，大燕才能在跟北胡的对峙中获得更大优势。
再不济，也要摸出他们的底细，赶在北胡有异动之前，先把东戎这边气焰打下去，让其不敢跟北胡人联手入侵大燕！
这样一来，至少能尽可能削弱对手的战力！
只是，东戎人当中最强大的是银狼部落和黑鹰部落，两者互相不服对方，彼此间还有历代积累下来的血海深仇，应该不会联手才对。
所以，这次被北胡煽动了来打头阵的，究竟是银狼部落，还是黑鹰部落呢？
只可惜，迄今为止还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连遭遇横祸的小镇镇民们也不知情，毕竟东戎人习惯低调发财，绝不会像北胡人那样，杀了人还要用死者的血画个象征着自己部落的独特图腾，好借此扬威。
这处山洞，卫城并非头一次到来，数年前也曾暗中侦查至此，也阴差阳错跟东戎人当中一支小部落打过交道，并得知部分情报。
但，时移世易，时隔七八年之久，那些情报肯定都过时了！
想到出发前听到的某些言论，他重重一叹。
朝廷还是太自大了，居然会因为觉得东戎人威胁不大，这些年就鲜少在东戎情报的收集上下功夫。
想当年，万老将军还坐镇宁远军时，遇到突然敌袭，哪有如今这般摸不着头脑，大家都跟个苍蝇似的团团转呢？
真是荒谬！
而去岁时，万小将军带着调令北上辽东，准备子承父业、再创荣光，结果，人还没抵达宁州，就被一纸新鲜出炉的调令支去了宁州以西八百里外的鹿门关。
黑沉而孤寂的夜色中，卫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身在漩涡之中，即便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也有被卷入粉身碎骨的可能。
更何况，他身上早就打着万家军的标签，怎么说也是个很有利用价值的小角色！
所以，为了自保，为了妻女，他只能拼命往前，往上……
第一束曙光还未落在苍茫的大地上，这一行人便再次悄然出动，前往东戎人可能藏身的地方，继续若无其事地装作参商，四处摸排走动。
然而，到了昨夜说定的午时，众人依旧一无所获。
虽然昨晚大家都很想回去，很厌烦在外面漂泊、喝口热水都难的苦日子，但，说到底，哪个从军男儿不想立功？
可惜，他们的食水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不折返，又是这种寒冷时节，他们可不想冒杀战马的风险继续深入。
卫城果断决定回去，只是，在路线选择上，他灵光一闪。
“往南边乌谷的方向走，虽然路途远一些，但那里可以补给。而且，早年间我听东戎人提起过那里，或许能打听到新的消息……”
几个新人对这一片地形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自然无所不应。
就在这支巡边小队快马奔波之时，云巧坐着四平八稳的新马车停在江家二门前。
本想尽可能少跟江家人打交道，还指望着直接到海门坐船，结果时间不凑巧，偏生这趟商队就是来京城，不去海门。若要等下一趟，至少还得半个月，她等不了那么久。
更别提，如今的她勉强算是个官夫人！
为了卫城的体面，她行事就要思虑得更周全，不似寻常村妇那般，可以肆意妄为，过门而不入。下车后，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以及那些熟悉的面孔，云巧莫名有些恐慌，仿佛自己还被困在那个叫做前世的噩梦中。
但，怀中醒着的小丫头很快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低头一笑，轻轻拍了拍小夏夏的后背。
“好了，知道你着急要去做客了！小丫头，你一会给我安分点，别见着哪朵花就哼哼唧唧闹腾，知道吗？”
以贴身婢女身份跟在身旁的姜姜忍不住偷笑，却很快留意到，负责引路的江家婢女仪态端方，立马又绷起脸，将带来的礼物捧得更端正了些。
她代表的是卫娘子的脸面，可不能被这江家人小瞧了去！
小姑娘很努力，却浑然不觉，自己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愈发跟江家婢女不像是一个画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