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云巧突然记起，那日，桂梅送给贺家的两条肥鱼里头，其中一条就是这乌头鱼。
可能是永和县、丽水县乃至乐州城附近的水道属于不同支流，云巧之前倒是没咋见过这乌头鱼，有些好奇。当日晚饭桌上，贺李氏就稍微介绍了下。
因为这乌头鱼的特性，不适合清蒸、清炖这类清淡做法，当时是做成了红烧，贺李氏加了不少黄酒调味，才压住了那股土腥味。
再就是熏烤过后再腌制的酱鱼，据贺李氏说，用的也是乌头鱼的肉，因为最划算，酱料正好能盖过其腥气，甚至熏烤这一步骤还能让多刺这个缺陷变得不那么突兀。
这几日来，在乐州城里或其他村镇用饭时，他们也时不时能见到这鱼的身影。
故而，云巧还以为，这鱼算是乐州一带的特产，却没想到会从金大娘嘴里听到这样一番唏嘘。
“您说的这乌头鱼，是从前没有的吗？这两年才出现的？不是什么变种？”她有些纳闷地问。
云巧虽然见识不多，却也晓得一个朴素的道理。
甭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亦或是水里游的，它们繁衍多年以来，早已有了自己的行为规律。像北雁南飞过冬，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除了天生会飞的鸟儿，其他动物大都没法东奔西跑，只会在某个特定区域生活。鱼儿倒是能顺着水流自由来去，但也有自己偏好的水域。
江河里的鱼鲜少有能到大海里遨游的，更不可能出现某地的鱼集体出游到数百里外的下游扎堆的现象，反过来就更离奇了。
所以，乐州一带突然多了一种从未见过的乌头鱼，还挤兑得乐州本地的清江鱼都快活不下去，这种情况还是挺少见的。
金大娘年纪到底大些，人生阅历也更丰富些，倒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嗐，估计是打上游哪儿来的吧，在那头活不下去了，就换个地盘迁过来呗。都说‘树挪死，人挪活’，这鱼儿也晓得要挣个活路。只怪咱们那清江鱼太不中用，才几个回合就被打趴下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灵机一动，说：“卫娘子，你说那些清江鱼有没有可能被乌头鱼吓跑了，游到下游去找新家了？”
云巧心里本来还在犯嘀咕，听得这番臆测，又觉得不失为一种可能。
又聊了一会，提到厨娘小儿子的病，一旁陪着裁布的小丫头便吭吭哧哧加入话题。
“大夫开了药方子，弟弟吃了药，肚子已经没那么痛了。”
金大娘跟着说了一句：“小孩子家家就是容易闹肚子，你那弟弟又是个贪嘴的，上回还被我见着大热天喝井水呢……”
夜里光线暗，做针线容易伤眼。即便霍连似乎不差钱，客院里掌灯的仆妇也大方，弄得十分亮堂，但，云巧也不好意思继续拉金大娘她们熬灯油，过了戌正就主动表示要休息，也让她们去歇着。
金大娘和厨娘女儿不肯躲懒，又去抬了两桶热水过来，等云巧洗漱过，又提了个铫子和小火炉过来，让里头一直有水温着，才肯安心下去。
前几天在外头客栈，人来人往，又只隔着薄薄一面墙，洗漱到底不如家里方便。
这夜，云巧终于洗了个舒坦澡，完事后披着湿发出来，挨着火炉烤头发。因吹了几盏灯，屋里光线暗了些许，烤着火浑身暖洋洋的，不免有些困倦。
她却想再等等，等卫城回来。
上眼皮快支撑不住时，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涌进来一股带着凛冽之意的夜风。
中元节将至，夜里已经开始转凉。
见着卫城归来，云巧立刻打起精神，起身相迎：“卫大哥，你回来了！”
同时上下打量，没发现有哪处衣衫破了洞、或是流血的伤口，才落下心头大石。一边问着“今晚出去办的事，可还顺利？”一边去提那装着满满热水的铫子，要倒到冷水里兑了让卫城洗漱。
卫城敛起眉目间冷意，回了一句“还算顺利”，便老老实实按云巧指挥，端着水盆去后头简单洗漱了一番。
换了身干净中衣出来，便见云巧在床上缩成一团，正眼巴巴等着，还不时打个小巧的呵欠，显然已经十分困倦。
他忙把其他灯烛都吹了，只留了一盏近的，摸到床边，弹指灭了，才凑到云巧耳边，压低声音把今晚上的收获说出。
得知卫城、霍连等人暗中顺藤摸瓜，居然顺着那失踪二人的行动轨迹，盘查出了其他探子的下落，并将其逮了个正着，云巧既惊喜又佩服，连困意都少了三分。
但，该探子以大燕人士的身份在大燕国境内活动数年，甚至还在乐州一带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点就让她有点不寒而栗了。
“这么多探子，他们混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云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亦或是自己消息太闭塞。
正懊恼着，卫城沉声道：“目的暂时还不清楚。找人抓人这种事，我还能掺上一脚，审讯就不好掺和了。不过，那家伙来大燕好些年，过惯了这里的舒坦日子，对北边的忠心没准要打上个折扣。霍连也是个有手段的，兴许能撬开那家伙的嘴。”
“另外那两个呢？还是没抓着？”
卫城摇摇头，“出城了，还是今天抓的那个帮的忙，应该是混在货箱里运出去的。已经让人连夜去追了，不过，多半追不上。”
云巧心想也是，那二人只是借货箱混出去罢了，一出城肯定就离了原本送货队伍，又有着时间差，除非老天显灵，否则很难再追到人。
见她又打了个呵欠，卫城住口不再说，只催她赶紧休息。
自这趟出行以来，二人已经渐渐习惯同床共枕，连客栈那般窄小的床榻都能适应，此刻换了张大床，倒也无须忸怩。
云巧便往里缩了缩，拉好被子闭上眼，还不忘嘀咕一句：“明天起来叫我，我想去厨房做点吃食，带去秦老那里略表心意。”
坑了人家大老远过来干辛苦活，总不能装聋作哑。
卫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一会儿，就听得云巧鼻息渐渐变得绵长，轻而缓，俨然已经入睡。
他静静看了一会，心头浮躁随之退去，潜意识里暗暗告诫自己几句，也很快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