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卫城有些惊讶，打量对方一番，不答反问：“一别多日，霍经历剿匪可还顺利？”
话里虽是在客套关怀，却并没有真心过问的意思，反而还透出一丝笃定。锐利眼神自霍连面上扫过，掠过其眼下黑沉、下颌青茬，很多事便了然于胸。
霍连眼神微黯，轻哼一声，又打起精神来，不着痕迹抹了把脸，试图抹去接连多日未曾好眠的疲倦，低低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话，敛起方才那副漫不经心，客客气气朝云巧打了声招呼。
“嫂子好。你们这是进城探亲访友？”
“霍大人~”
云巧忙不迭回了一礼，又下意识看向卫城。
她隐约知道，卫城跟这位老相识有些不对盘，但又有着外人穿插不进的古怪默契在，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对霍连，只得顺着对方的话笑笑点头。
卫城没让她为难，直言道出来意。
“不瞒霍经历，内子本想找戴氏香粉铺做点小买卖，就是正街东南面那家，不想突然被查封了，有些好奇，过来探听一二罢了。”
戴氏香粉铺？
霍连眼神微动，顺势接话：“哦？嫂子还有这门手艺？了不得、了不得！我来乐州时间虽不长，却也有些相熟产业。嫂子若不嫌弃，大可去天香坊报上霍某名号。”
说这番话时他面不改色，听着亦有几分诚意，并未透出旁的。但因云巧心有预测，一直暗暗观察着，恰巧捕捉到他那一瞬即逝的狐疑眼神，不禁心中揪紧。
看来，卫大哥猜的不错，戴春燕的香粉铺子怕是真出事了。不然，霍连一个武官听到这个名字，怎么会是这副反应？
她只能强作镇定，并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也绝口不提香粉铺的事。
“那怎么好意思？听说天香坊是城里的老字号，我那点雕虫小技可不敢拿过去叫人笑话。也算不上什么买卖，就是自己胡乱琢磨着做了几个香包，想要换些银钱罢了。”
“嫂子过谦了。想当初，卫兄在边城之时没少招年轻姑娘惦记，却一个都没瞧上，可谓是郎心似铁，眼高于顶。如今既选了嫂子共结鸳盟，想必是——”
卫城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了霍连这有些不着调的畅想当年。
“霍经历行色匆匆，想必还有公务要忙，我夫妇二人就不在此妨碍你了。”
他们现在就在府衙门外，看霍连来的方向，像是奔着府衙来的，加上他身后隔着几步远的两个随从兵丁，估计是有公事来办。
卫城作势要拉着云巧离开，结果，步子刚迈开，却听得一句轻飘飘的。
“来都来了，急着走做什么？既知道经历大人我忙得很、累得慌，就不能请我吃杯粗茶解解渴？”
霍连指了指对面的茶楼，还抱着胸打了个呵欠。
云巧见状，知晓他有话要跟卫城说，瞟见这一排街面上有家针线铺子，正好就在茶楼斜对面，立刻识趣地找了个借口。
“卫大哥，我忽然想起缺了几色丝线没买，我去那边看看，你就在茶楼等我片刻可好？”
卫城犹豫了下，颔首应下，给了霍连一个眼神，便先陪着云巧走到针线铺子门外，不忘叮嘱她小心点，才收回视线看向霍连。
后者早已大步流星走向茶楼，等卫城进去，他已经坐在雅间里，正虎着脸对小二说：“你们这里最贵的茶多少钱？就来一壶那个！”
卫城镇定自若坐下，等茶水上来，主动为对方倒茶。
“经历大人，请喝茶。”
唇齿间的馥郁茶香并没引起霍连的注意，他只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人，忽然发出短促笑声。
“瞧你现在这副斯文模样，要是披上长衫，换一张白皮，指不定还能糊弄过旁人当你是个文士。要是叫当年那帮狼崽子见到，不知会不会笑掉大牙，只道是昔日狼王垂垂老矣，连骨头都啃不动了？”
卫城对这奚落置若罔闻，只端着茶盏吃茶，心说这钱既然掏了，不能白掏，多喝一杯就是赚的。
“霍经历要和我吃茶，总不会只想跟我说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吧？”
霍连再次哼了一声，神色不动，声音压得极低。
“前几日那封信，还有画像，都是你的手笔吧？”
卫城还未答，他便抢着说，“你也不用辩，我记性还算好。你那笔臭字，化成灰我都认得，更不必说那画像了。神似而形不似，除了文军师和他的徒子徒孙们，没几个人能画成那副鬼样子。”
卫城嘴角微抽，一时间竟有些自我怀疑，霍连莫非不是有正事问他，而是纯粹抓他来挤兑上几句，发泄下早年的怨气。
他深深看霍连一眼，也不提问，只将那日在酒楼上见到疑似北胡探子时的情景，重新详细描述了一遍，最后说道：
“北胡狼子野心，派人乔装打扮深入腹地，定有图谋。卫某如今一介草民，无权无势，只能用这种拙劣法子，还望经历大人勿怪。”
霍连一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然模样，就忍不住想起当年这人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模样，更想骂人。
但，早前的受挫证明，卫城不吃激将法，骂也没用。
他眼珠子转了转，心下一定，露出些许颓然，叹着气抓了抓头发，借倒茶的动作凑近了：“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也不怕你笑话，直接告诉你吧。那俩人没找着，我这几天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卫城皱了皱眉，“出城了？”
“八成是跑了，剩下二成还躲在城里。”霍连抬手将对面的茶杯添满，语气放软：“既然你有这份心，又正好遇上这事，不若帮我个忙？就当是还上次的债。”
他指的是上回山寨剿匪的事。
卫城眉头皱得更紧，“连你都抓不到人，我哪有那本事把那两个探子捉回来？”
霍连却摇摇头：“不是。抓人的事还是我去做，你向来鼻子灵，帮我琢磨下他们的动机，如何？”
也不等卫城应答，便自顾自道。
“香粉铺被封的事，你应该也猜到了吧？那俩人就是混在商队里南下的，可，提审过跟他们同吃同住的那些人，还有东家、掌柜的、伙计，却愣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你说，他们千里迢迢的，究竟图个啥呢？要下钉子暗桩，也该往京城、边镇下，往乐州使力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