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次潜入
锦湖公园的监控,高铭早就拿到了。
之所以没告诉沈小溪,是想自己先看看。对于沈小溪描述的那名神秘女子,高铭很感兴趣。如果沈小溪所言属实,神秘女子在那种情况下能够如此冷静,甚至是冷漠地看戏,绝对藏有故事。公园内的摄像头都是广角,东南西北各一个,覆盖范围很广,但依然存在许多死角,能否拍到,全凭运气。
越往下查,高铭越意识到,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对沈小溪分析的都是实话,但沈小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犬伤人事件和魏泉自焚之间,是他这几年来断断续续的调查跟进,他曾有过魏泉“借尸还魂”的想法,但并未找到实证,也没发现疑似魏泉的人,直到看到匿名邮件中的照片,以及疗养院内的监控,才真正让这个想法落地生根。
正因此,他才会极力说服沈小溪调查魏泉自焚。
于高铭而言,真相,同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监控开始播放了,拍到了阿拉斯加犬撕咬小女孩的过程,但没有这条犬窜出来的画面,也就很难溯源犬跑来的路线。在画面边缘的围观人群中,高铭发现了那名女子,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单手插在兜里,面朝事故现场,身形笔直。
确实与众不同。
高铭的好奇心一下就被激发了出来,正准备放大观察时,传来了敲门声。
他看了眼手表,晚上十一点半。
一名身材矮壮的光头男子提着一袋苹果推门而入,面带神秘笑意。
高铭立刻起身和光头男子握手。该男子是高铭两个月前所接案子的委托人,在烧烤摊将别人打成重伤,对方执意要将其送进监狱,高铭用了一招曲线救国,拿到了对方婚内出轨的证据,最终双方协商解决,连钱都没赔。
“高律,我的恩人!”光头男子先将苹果放在桌上,接着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在握手时,顺势拍在高铭掌心,“办事路过,买了点水果,您就表推辞啦。”
高铭当然不会推辞,只是这地方有点不合适,但光头男子还是懂世故的,握手那一瞬,用后背挡住了墙角的摄像头,整个过程,也没表现出任何不妥。
高铭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略微扬起手臂,将信封滑入衣袖。
从重量上,他揣测,可能有两万左右,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您忙。”光头男子指指桌上的苹果,“干净的,都洗过啦。”
高铭客气地将光头男子送出去,一转弯,进了洗手间。
他在隔间内打开信封,数了数,整两万块。
新鲜的人民币透出一股油墨香味,他喜欢这味道。
一抹笑意浮上嘴角,但很快消逝,可惜,这笔钱是留不住的。
他轻叹一口气,走出洗手间,见主任办公室的磨砂玻璃内有光,随即敲响了门。
黄主任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女秘书垂手站在桌前。
高铭瞥了眼女秘书,又看了眼黄主任。
“但说无妨。”黄主任放下文件,指指秘书,“给小高沏杯茶。”
“不用了。”高铭走过去,将信封放在桌上,“再记一笔,两万。”
“不错嘛,大晚上的给我惊喜。”黄主任先查看了信封,随后打开锁着的抽屉,取出一个记事本,认真记录着,“再这样下去,你可真要高飞啦。”
高铭的嘴角蓦地抽搐了一下,知道黄主任是在提点自己。
“一共多少了?”高铭伸长脖子去看记事本上的数字。
“还早呢。急了?”黄主任面色一沉。
“那倒没有。”高铭后退两步,微微颌首,瞥了眼正在系纽扣的女秘书。
高铭走出门后,用力转了转衬衫衣领,面色阴晴不定,一段不堪的回忆在脑内跃跃欲出,伴随着火光和灰烬,他努力压住,不让它们钻入脑海。
手机震动忽然响起,是骆哥打来的电话。高铭之所以能干诸多律师干不了的事,一是黄主任居中协调,二是靠骆哥幕后协助,骆哥路子广,懂技术,价钱合理,两人利益共享,过去几年,合作的很顺利。
“那三张照片我处理完了。”骆哥说话慢条斯理,“鎏金打火机、死亡证明和尸体都没问题,应该是原件,但那枚戒指有点问题。”
高铭心中一凛,昨天骆哥有事,照片没来得及处理,是他自行处理时,发现了那枚被灰烬蒙住的戒指和戒指上的字母,迫不及待地便展开了调查。
“有人用图像处理技术将原本戴在尸体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平移到了左手,照片上的其他元素都是真的,唯有戒指位置是假的。”
高铭惊愕一声,仰头思索片刻。
“妈的。”高铭爆了句粗口,“被骗了!”
他赶紧给沈小溪打电话,连打五个,均无人接听。
此时的时间,零点过十分。
高铭扭头望向窗外,夜色黑沉,窗玻璃上映出一张疲惫的脸,担忧之情油然而生,随后被焦躁冲抵,左手小臂处传来一阵奇异的瘙痒感,他隔着衣服抓挠,越挠越痒,干脆扯开衣袖,一块丑陋的疤痕暴露出来,似是某种烧伤。
同一片黑沉的天空下,沈小溪正面对着那扇被推开的铁门缝隙,陷入纠结之中。是要进去,还是躲在外面继续监视?铁门后是黑乎乎的院子,院子尽头是堂屋,通过被推大的缝隙,能看见堂屋内亮起了灯,但不见人影。
里面藏着危险,也隐着希望。
也许魏泉就躲在里面,真相就封在那个黑包里。
可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冒然进去,会不会有私闯民宅的风险?
沈小溪恍然意识到,这不正是自己过往二十七年的人生缩影吗?许多时候,面临类似的纠结,进一步冒险,退一步安全时,她总会选择后退,可事实证明,后退得了一时,后退不了一世,过往的每一次退缩,后期都会加倍偿还而来。
该受的罪,该担的责,只会推迟,不会消失。
眼下这一刻,该怎么选择,已然明了。
沈小溪深吸一口气,将缝隙推大,侧着身子钻了进去。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鼻子一阵发痒,忍不住要打喷嚏,她急忙捏住鼻腔,用口呼吸。在浅薄的天光下,隐隐看见右侧有东西在晃动,还没等她决定要不要上前查看时,咕地一声响传来,将她吓了一跳,接着又是咕咕两声响,似是母鸡的叫声,仿似呼应一样,两声嘎嘎叫随之传来,应该是鸭子。
沈小溪被这几声鸡鸭叫影响,双脚不由后退,但看着堂屋的亮光,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挤压着干树叶,发出沙拉碎响声,异常刺耳。她缓步靠近窗户,从兜里摸出手机,看到了高铭的五个未接电话。
幸好是静音,她暗自庆幸,否则就被高铭坏了大事了。
沈小溪点开拍摄功能,贴近窗户边缘,却发现窗户是不透明的,看不清里面景物,试着推了一下,没推开。堂屋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响动,像是在奔跑,听得到蹭蹭的脚步声,但很快,响动嘎然而止,屋内重归寂静,灯也熄了。
沈小溪的心跳随着这阵响动砰然加速,下意识地回了下头。
院子里的鸡鸭在黑暗中昂起脖颈,愣怔的眼珠子左右转动。
堂屋的门像是被风吹得一样,轻微晃动了两下,传来咿呀声响。
沈小溪猫腰走过去,躲在门口听了一会,除了自己的心跳外,什么都没听到,她将手机伸出去,镜头内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拍到。她生出一股胆气,心想既然来了,就干脆看个明白,于是推开了堂屋门,用蹲走的形式,跨过了门槛。
堂屋中央,隐隐有个长条状的东西趴在那。
沈小溪蹲在黑暗中观察了一会,没见反应,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她按开了手机照明,一边缓步朝前走,一边观察那东西是什么,走了几步后,看清楚了,不由惊叫一声,随后立刻捂住嘴巴,那竟是一具尸体,黑红色的鲜血从头顶流出,沿着脸颊流到地上,是何蓝月。
沈小溪的脑子嗡嗡作响,本能地想要逃离,忽地听到一声呻吟,似是何蓝月发出来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觉得救人比什么都重要,此时离开简直是道德败坏,随即拧身上前,将手指放在何蓝月鼻间,察觉尚有鼻息。
无论如何,救人要紧。
她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检查何蓝月的伤势,并未发现,在堂屋角落里升起一个暗影,无声无息地逼近,陡然间,一只黑乎乎的大手从脖颈后伸出,一条湿润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浓烈的刺激性气味迅速钻入大脑。
挣扎无果,呼吸困难,头脑眩晕。
那只大手缓缓松开,沈小溪身体前倾,软倒在了地上,手机落在了何蓝月面前,幽蓝的光照亮了何蓝月流血的脸。最后一眼,沈小溪看见何蓝月身侧有一根沾满鲜血的铁棍,她莫名地想起了挥砸佩佩的那根铁棍,砰砰的声音犹在耳畔。
幽蓝的光消失了,屋内黑了下去,陷入一片死寂。
院子里的鸡鸭兀自仰着脖颈,在黑暗中茫然地左顾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