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旧居 新生
顾家带着徐晟重回他俩结婚时候住的婚房，百感交集。
室内是按照顾家的想法，重新设计装修的。七年前，顾家和徐晟，拿着拼凑出来的首付，贷款买下这套小两居。当时这个小区刚开盘不久，小夫妻手拉手来看房的时候，园区的绿化工人们正在楼前栽树。
这栋单元门口，两株提前种植的丁香花绽放着淡紫色的纤细花瓣，飘出丝丝清香，一下子就击中了顾家的心。
户型是徐晟选的，小区是两个人都中意的，楼层和单元号，是顾家挑的。就是因为这两株丁香。在5层高的房子里，打开北向客厅的飘窗，就能看到这两株丁香。如果有微风，就更好了。甜甜的香气会被风托着，吹到顾家的鼻子底下。
两个人付完首付，手里的钱捉襟见肘。顾家给装修做了十万的预算，可真正动工了才发现，这竟是个无底洞。房子不大，花钱一点不少。
徐晟那段时间没少做报表，对着装修公司的报价明细，一笔一笔地算细账。两个人下班了留在公司不走，点份外卖，蹭着写字楼里的空调、热水，在网上搜寻家居图片，畅想着自己未来小家的模样。
那是他们第一次买房置业装修。全程的回忆都是甜蜜的，犹如单元门口绽放的丁香，给整个夏天都留下了回甘。
顾家和徐晟在这套房子里住了5年。顾家对这里精心呵护，每周必须做一次全屋清洁。周末，徐晟还在睡梦中，顾家就会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跪在地板上，擦拭每一寸地面。
可装修和家具都还光洁如新，徐晟就向顾家宣布，他们再也不用蜗居在这所小房子里。他购买了一套别墅，作为他们结婚6周年的礼物。
听到这个消息，顾家的第一个反应是错愕。
这次买房，是徐晟自己全权操办的。他甚至都没有通知顾家。此时的他，已经不需要在这些小事上征求枕边人的意见。他只需要看过这个社区，挑一个他中意的户型，其他事就交给公司的下属去做了。
顾家在得知要搬家消息的时候，徐晟已经拉开车门，等着她上车了。下一站，别墅。
徐晟贴心地省去了陪顾家看房、买房、设计、装修的繁冗环节。他的车把顾家一直拉到别墅的地下车库。按下专属电梯，再打开门，顾家就已经站在了新家的地下室里。
坦白地说，徐晟买房的眼光很不错。
别墅上下四层，地下室有敞亮的天井，阳光可以进入房屋的每个角落。地下室被设计安排成为了健身房和影音室，一层是起居和厨房，还有一间独立的卧室。二层有主卧，还有一间徐晟为未来的孩子打造的儿童空间。三层是书房和客房。
当年的婚房，因为预算的限制，两个人只能选择北欧简约风。一水儿的宜家家居，让徐晟后来抱怨，总觉得像住在出租房里。
后来的大别墅，设计师选择了轻美式风格，大量的实木家居，客厅和书房里的真皮沙发，搭配着米色的护墙板，给整个空间营造出了厚重的氛围。
顾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对这里也没有什么亲近感。从搬进来到搬出去，顾家始终没有爱上过这里。
她从心里觉得，这个地方和自己无关，她没有参与创建的项目，怎么会有感情呢？
再次回到当年蜗居的小家，装修和家具都已经焕然一新。
35岁的顾家已经不再适合宜家的简约风。她用奶油色的墙漆和地板，把这里变成了柔软的舒适区。
厨房和洗手间里，铺的是她喜欢的小花砖。沙发是奶茶色的布艺三人位，担心三毛会跳上跳下，踩脏沙发，她随意地搭上了一块白色的毛绒毯。
原来的两居室，没有改变格局，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不过，只有一张床。顾家从来没想过，旧居装修之后，徐晟还会再出现在这里。
家具进场后，顾家只能将就着书房余下的空间，又买了一张单人床。只有一米二宽，看着它，顾家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壮硕的徐晟窝在上面，伸展不开、辗转反侧的样子。
想到这一刻，顾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很快她就坚定了信念。“这是我的家，有地方让他睡就不错了。”
徐晟哪知道顾家的这些小心思？他牵着三毛，愣愣地站在门口，等着顾家给他俩下指令。三毛也乖乖地坐在门口的地垫上，张望屋里。
顾家叫他俩：“进来吧，把三毛解开，我带你看你的房间。”
徐晟听话地跟着顾家来到小书房。
沿着墙摆放的白色书柜，上面是格子，下面是抽屉。顾家为徐晟置办了新衣服，从里到外，都塞进了抽屉里。她还回了一趟别墅，收拾了几双徐晟的运动鞋，一起带了回来。
书桌上的台式电脑本是顾家自己的，电脑椅也是顾家按照自己身体的舒适度挑选的。可既然说出了“你的房间”，徐晟就自然而然地认定了，这屋里的家具、用品都是自己的。
他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坐在电脑椅上，徐晟兴奋地转了个圈。打开电脑，闪烁的屏幕让他期待。他还摸了摸身后的床，焦糖色的床品是针织的，柔软亲肤。靠墙的位置上，还放了一个南瓜抱枕。
这都是顾家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的。
“谢谢妈！”徐晟脱口而出。
顾家都没反应过来，说：“你谢我什么？”
徐晟摩挲着电脑外壳说：“你给我买了电脑，还给我买了新床，当然要谢。”
顾家心说，这孩子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真想问问她那个严于待人的前婆婆，徐晟的少年时期是怎么过来的。
顾家试探地问徐晟：“你试试这张床，看看睡着小不小。”
徐晟站起身刚坐在床上，又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顾家以为他被什么东西扎到了，赶紧上来检查。她用手摸着床单，问：“没东西吧，你怎么了？”
徐晟压低了声音说：“对不起，我进门忘了换衣服了，我没坐床上，没弄脏新床单。”
顾家有点明白了，小心地问他：“我以前，是不是总是因为这些事批评你啊？”
徐晟靠着书柜站着，刚刚的身体躯干都比较紧张。看到顾家关切地询问他，身子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突然有点委屈，说：“是啊，进门不换衣服就坐在床上，你还打过我！”
顾家叹口气，一下子就找到了徐晟在家里对自己挑三拣四的归因。
她教会徐晟用新购置的电暖壶烧热水，带他进洗手间，给他立规矩。小户型里只有一个洗手间，顾家明确提醒徐晟：“用完马桶要把坐垫归位。洗手间没有锁，你用的时候要告诉我。我用的时候也会告诉你。”
徐晟点头答应。在赵芳菲家里借住的那几天，顾家也是这么叮嘱他的。还有一点，天气越来越热了，不许赤膊裸露在屋里行走。不管徐晟现在是什么身份，再一次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对于顾家都是个考验。
徐晟站在顾家身边，妈说什么都答应。两个人站的近，他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顾家听的很真切。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六点了，顾家赶紧下楼遛三毛。她和徐晟说：“我带吃的回来，你先洗澡换衣服吧。”
楼下的丁香树已经不在了。小区里的绿化进行了改造，单元门口，换上了艳粉色的碧桃花。这些日子，桃花已经凋谢，树枝上只有茂盛的绿叶。几个月前装修的时候，顾家见过碧桃争相斗艳的开放，没有什么味道，但是浓艳的颜色分外抢眼，隔着老远就能看到。
那是一种扎眼的艳丽。看到了就看到了，看过之后也不会再想。不像丁香花的那股浅香，留在鼻腔里，能徘徊好久。
三毛一下楼，就迫不及待地在桃花树下撒了一泡尿。这只小狗，明明是个女生，可不知道为啥，每次撒尿都像小公狗一样，抬起后面右腿，照着树去滋。顾家猜测，可能是流浪期间和小公狗学的。
小区外的商铺还挺热闹，顾家和徐晟之前常来光顾的那家麻辣烫店居然还开着。
这家小店，是小区很多住户的食堂。菜品丰富，都在货架上摆着，荤素都有。自己取了上秤称重，鸡汤、菌汤、辣汤、番茄汤，挑一个用来煮。桌上有麻酱、麻油、香油、辣油，盐醋和蒜末，想吃什么自己调。
刚结婚那会，顾家和徐晟没少在这里吃。吃完了一抹嘴，在小区里散散步，回家追剧去。那时的生活让顾家觉得放松、舒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徐晟过生活，让自己紧张，渐渐想逃离。
看见顾家带着三毛进来，正在柜台结账的老板娘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问她：“怎么好长时间没见你啊！今天就你一个人吃啊？”
顾家笑笑，寒暄了几句，熟门熟路地拿起盆和夹子，到货架上选了些菜肴。突然她想起来，徐晟后来就不再吃辣锅了，说是不健康。她自己的口味一直没变。可能是因为家族里有川渝的基因吧，顾家对于辣很习惯，也很喜欢。
她为自己挑好了菜，又拿了一个盆子，给徐晟挑。自己愿意吃菜，徐晟是要吃肉的。捡好了，把两个盆都交给老板娘，嘱咐人家，一个要辣汤，另一个要菌汤。
老板娘问：“在这吃吗？”
顾家笑着说：“打包。”
老板娘麻利地为她把食物分装好，又贴心地给她装了一盒米饭，说：“老顾客，送一碗米饭，要不你老公肯定吃不饱。”
一句话提醒了顾家，她忘了，眼下的徐晟可不是之前的徐晟。养生、健身，晚上不碰碳水。现在的徐晟是个百无禁忌的小伙子，饿一顿都不行，餐餐都要馒头大米饭。
带着餐食回到家。一开门，顾家却闻到了炒菜的香味。她诧异地走进厨房，徐晟正在端着炒锅向盘子里盛菜。一份色泽鲜艳的番茄炒蛋正等着上桌。
顾家愣住了。徐晟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徐晟看着她，说：“我看冰箱里有西红柿和鸡蛋，就做了这个。”
顾家试探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徐晟看着她，一脸不解，反而问她：“你都忘了吗？不是你逼着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学做饭的吗？你说以后寒暑假都不管我了，让我自己做饭吃。”
小学毕业，十二岁。
顾家心里说：“好你个徐晟，原来你从十二岁就会做饭，枉你骗我这么多年！”
两个人从恋爱到离婚，徐晟可是一天厨房都没进过。
徐晟看出了顾家的神情，还傻呵呵地说顾家：“妈我觉得你这几天老忘事。我小时候的事你都忘的差不多了。你教我做饭、洗衣服、洗碗，让我进门换衣服换鞋，不能乱摸小动物，你全忘了吧？”
顾家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全忘了！
徐晟还碎碎念，说：“你自己忘了就算了，你不让我养狗，你自己倒养起来。还养了条这么寒碜的狗。”
顾家一拍他脑门，说：“你说什么呢！谁说三毛难看？”
徐晟笑了，说：“行，好看。它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狗。你带了什么菜？吃饭吧。”
辣的和不辣的的麻辣烫都放在桌上，还有米饭和番茄炒蛋。徐晟第一筷子加起了辣汤里的土豆，吸溜着，扒了一口饭。
顾家第一筷子夹起了番茄，沙瓤的西红柿，炒出了汁水，带着鸡蛋香，好吃，就是糖放多了。甜。
徐晟一边干饭，一边用余光扫视着顾家，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反应。
顾家注意到了，但假装没看见。她吃了第一口，没说话，又夹起一筷子黄澄澄的鸡蛋，软滑糯。不过，有一个鸡蛋壳渣渣混在里面。估计是打蛋的时候掉进去的。
顾家默默地咽了。
她笑着对徐晟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