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战枣阳（九）
或当催促王建武加急赶来？
不！绝不！
此念头仅在脑海里一闪，便被赵匡凝自我否决。
正因为初战不利，便更不能召王建武前来。否则，全军将卒将如何看待他，父亲又将如何看得他？
届时，就不是考虑接过父亲权柄后，当如何驯服诸将；而是当忧虑，父亲会否传位于他……
帐内依旧吵闹不断。大略分做两派，一派主张继续攻山，一派主张绕道。
赵匡凝稳住心神，打定主意后，向方鸿博暗递眼色。
方鸿博即刻会意。
衙内定是意欲绕道，直趋随州。
因绕道而行，有怯战畏敌之嫌，所以衙内不便直言，需借他的口道出。
“咳！诸将且听某一言。”方鸿博先润了润喉咙。
诸将多白眼相向，只慑于大郎在场，不便发作。
“方有将校主张攻山，勇气可嘉，可未必明智。且问诸将，山上贼兵几何？领兵者谁？滚石阵如何得破？可有其他防御？”方鸿博连发四问，先声夺人。
果不其然，主张攻山者答不出，唯茫然摆头。
方鸿博道：“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既于山上之敌茫然无知，如何攻山，又如何取胜？”
不待几将喘口气，方鸿博接连发问：“此去随州一片坦途，道道皆可同行，何必定要攻山？”
至此，主张攻山的将领都不吭声。
他们能想出的几招，或施围困之法，背离了衙内速战速决的大略，或用火攻，正阳夏时节，树木葱郁，引不来火，或逞勇武强攻，器械又搬不上去，单用人数去堆，恐难逃白日里的失利……说到底，董岗虽是座小山，可他们于山上贼情所知不多，难有万全之策……
主张绕道的将领则难得的呼了声先生高明，正当直取随州，不必在此地空耗时日。
……
绕道亦有难处。
一来行程增加，二来物质不易搬运。
惯用的粮草辎重暂且不提，军中另有重器，冲车一架、云梯两架、床子弩五架、投石机三台，这些都是攻城的宝贝，先前攻襄州时作用不小。此行随州于蔡州军或只普通一战，可于赵匡凝却意义重大，故讨要并携带至军中。先前走水路，不觉有异，可如今要走陆路，还要绕道，便成了个大麻烦。加之战备不足，只征得三百民力，加之辅兵，也不过五百人，再算上军中原有火夫杂役，只七百人。外加军卒剩千三百人。畜力更少，只不到五十头毛驴和骡子用以拖运粮草。
须知搬运一台投石机或云梯，便须五十人往上同时发力，还是在道路平坦的条件下。
若无董岗山贼兵拦道，可直线行进，且全无后顾之忧，可大军先行，粮草辎重置于后方，徐徐渐至。
次日启程，这些问题便都摆在了赵匡凝面前。
赵匡凝狠下决心，每卒带上五日口粮，当即启程。其余粮草辎重暂留营地，留三百军卒看守。攻城器械等，由辅兵带领民夫徐徐转运。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赵匡凝熟读兵书，自知粮草暴露于敌前乃大忌，但他若不如此决断，大军便迟迟无法开拨。兵行险着，他要赌董岗山上之贼只敢凭险而守，不敢下山来攻。
且那贼人昨日初战得势，却不敢趁势下山追击，为何？足见山上贼兵数目有限，屯聚山上只做疑兵耳。细细再想上一想，前有蔡州大军来袭，后有忠武军猛攻武阳关，山贼岑炳必坐镇随州，方可前后顾全，居中调度。贼兵一共才多少，如何能调度周全？董岗远离随州，又只是一小山头，怎会有重兵屯驻，不过派一疑兵扰人耳目，行缓兵之计。差点就着了他的道，好一个狡诈的山贼！
千人军卒轻装行军，不到一日，太阳尚未下山，便已达枣阳县城下。沿途皆未遇贼兵袭扰。连一骑斥候也无。
匪贼果不知兵法。
岂有敌军来袭，不广散游骑刺探袭扰之理？
但赵匡凝不敢因此大意，因枣阳城外数里不见一处完好的民房，不见一个人影，地里亦无一颗粟麦。再见城门紧闭，城头上旌旗林立，寒光成片，显已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观将旗，守将姓朱。
出发前已打探清楚，随州匪首有二，山贼岑炳和水贼朱武。枣阳守将便是那朱武了。又想起昨日溃卒言，壕堑上亦树有将旗，姓周，不知乃何人……
见识过高大坚固的重镇襄阳城，一枣阳县城尚入不了赵匡凝之眼，但他铭记速战速决，不愿过多消耗时日。
故大军停驻县城外六里，尚未安营，赵匡凝已令人去城下劝降。另差一快马返程催促，加紧转运攻城器械。
劝降未果。据回报，方至城下亮明身份，尚未开口，就有箭矢射来。
果匪贼类，不识战场礼数。赵匡凝心中叫骂，但仍不死心，叫那人再劝，与朱武陈明利害，但纳城来降，保其军中十将之职，若要螳臂挡车，必教其葬身枣阳。
一面教大军扎营，今夜暂歇此处。
赵匡凝领着十数将领亲兵考察地理。枣阳县城占据高地，背靠西北山坡而建，右下方四五里处，便是进入随州的通道。再看那通道，两旁险峰林立，内峡谷深邃，一眼望去，只觉幽深长远，不见底。
有个文士忽冒出一句：“何不派偏师经此直趋随州？”
引来诸将捧腹大笑。
赵匡凝亦是怒目相斥：“我与诸将论兵，有你插话的份！可知何谓‘险地远走’！未先据枣阳，敢擅入此通道？若贼首岑炳不守随州，在此通道据险而守，岂不置全军于死地？”
劝降依旧未果。据回报，朱武甚是嚣张，教赵匡凝但管去攻城，待杀得城内人丁死绝，便可得了枣阳。
次日拂晓，天色尚蒙，赵匡凝得喜讯，第一批辎重昨日一天、加连夜转运，终抵达枣阳下。包括二十顶半截船，和床子弩一架。
赵匡凝嘉赏押运偏将，口头赏赐转运辅兵民夫，然后令其继续返程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