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安民
“这称谓……可否删改一二？”
岑炳觉得不大妥当。
告示要告之四方，百姓不知，部属将卒亦不知？为将者当谨守言行，不可妄语，不然何以驭下。
“岑兄弟果然厚道，不愿欺人，只事分轻重，人晓变通。”
吴自勉却不这样认为。
所谓安民告示，本只是给随州百姓看的，管其他人甚事？就是要来头够大，官职够响，才唬得住人，安得了民。
眼下安民为先，岑炳只有接受了。全交由吴自勉去办。先将告示誊抄数十份，再于城门、市集、通衢等各人群来往聚集地张贴，以告随州四方人士。
单一张安民告示尚不足以安民，还得委派各曹各级官吏，恢复政事。
岑炳及朱武等各部将校，俱匪类出身，又入行伍，全无为政一方的经验，暂看起来，也无人显露治理才能。虽各人除军中职事外，亦来州府领一个职事，只不过多领一份俸钱，实际并未赴任。
岑炳自领随州司马兼治所随县县令。
朱武领随州别驾兼枣阳县令。
朱武很是积极，他虽看不懂别驾是个什么官，用来做甚，但枣阳县令还是看得懂的，已领了两百人赶赴枣阳。这也来自岑炳托付，枣阳毗邻襄州，地位紧要，需及早谋划。
吴自勉领随州长史兼录事参军兼唐城县令。
李季方领光化县令。
厉乡驿占光化县境内，距县治不过十里，既要防范武阳关之敌，又是盗匪流寇最猖獗之地，岑炳已托付李季方兵出厉乡驿，尽快剿抚各地匪贼。
逄公举领司功参军。
赵敢当（朱武部将校）领司仓参军。
周雄领司兵参军。
朱林儿（朱武义子）领司户参军。
冯子德领司法参军。
其余衙府主簿、各曹佐官，各县尉吏，也择有功之将一一委任……
官职派发了下去，可其实多滞留军营，仍以操练士卒为务。
要打理随州政事，暂还得仰仗随州故有官吏。
衙府已张出榜文，原随州故吏，凡三日内回公署做公者，官复原职，过往皆不究。若三日不至，原职事作废。
岑炳今日便打算去各署走一遭。
除仓曹置城北，诸曹公署俱在同一院落，毗邻衙府，出门一转便至。
单从人数上来说，除洪氏一族俱已伏诛、或暂收押，空出来了些许职位，其余官吏大半在第二天便已来公署报道。看来他们是懂得爱惜自己的官帽子的。
往常在史书上见，每有改朝换代城池易主，便会诞生大量故旧遗民，他们宁愿抛家舍业、甚至以身殉道，也绝不事新主。今日岑炳所见，方知史书终究只是史书，并不符合现实。
其中有官员职事岑炳已授给部将，如今原主归位，两人共一职。岑炳也未做调整，暂维持现状。其部将校人在军营，领诸署官职不过添一份薪俸而已，暂并无冲突。只是破费了些。若洪之章地下所知，当气得冤魂不散，他辛苦搜刮积攒来满金库金银钱财，教岑炳这般慷慨施舍。
至于往后如何，眼下稳定随州为先，过后再徐图处置。
也可趁这段时间考察各官吏的才干。
单今日所见所闻，岑炳诸署走一遭下来，随州故吏有才干者寥寥，多是庸人，尸位素餐而已。岑炳也暂未置可否，只含笑听他们各自吹嘘。
一路听下来，倒对随州之地了解更多。
随州占地广袤，却只下属四县，看似地广人稀，其实人口又并不少，近两万五千住户，口十三万余，多分布于涢水两岸谷地及枣阳平地，四面大山几乎不见人户。
随州境内多山，又多水，两大干流白水、涢水分别流经枣阳、随县。单涢水一系，又发端出㵐水、溧水、溠水、均水、洑水、瀖水、石河水等诸条支流，可称水网罗织。
与大山几无人烟相应，这些水域也多未经开发，只生出了大量蚊虫，和遍地沼泽。
产粮以稻米为主，基本只够供于本地食用。对外产出则秉承了靠山吃山的原则，主产出木料，菌菇麋鹿等山珍，及覆盆等山中药材。当世最紧要的四类物质，丝绸葛麻、茶叶两样尚可自给，盐铁两样则全从外地购入。
与北方或淮南相较，随州明显发展滞后。
随州已有上千年发展历史，又水土充裕，却仍是眼下境地，多是人为。便说先前洪氏一族，全把随州用作了家族敛聚私财，凭亲疏用人，垄断职位；搜刮百姓，课重税，大派徭役；生活奢靡，当地产出全拿来换了金银器具、绫罗绸缎等享玩之物。
随州故吏说尽洪氏坏话，未免有弃旧媚新之嫌。但据岑炳自己的观察，尤其金库与粮仓的对比，倒也没冤枉洪氏。
眼下当以恢复城中治安和四方民生为先。
安定城内治安，便要杜绝士卒扰民，而眼下城内治安偏又靠抽调士卒来维持，看似矛盾，反之，若士卒各回营房，既利于城内治安，也利于岑炳定下的三日一操练，维持各部将卒战力。
只需一个前提，城内需有专人负责缉拿捕贼等治安事宜。
按惯例，治安由衙役及武侯维持，又由治所县尉统率，原随县县尉乃洪氏故人，城破当日死于乱兵，正遂了岑炳之意，他可不会将这看似不显眼、实则紧要的职事授予外人，改从各部将校中挑选一伤残者接任。
衙役及武侯也全重新甄选，先选用各部伤残军卒，再挑选忠厚且壮实之人。
再上不得战场的伤残军卒，一般是发放一笔抚恤后，任其归家。岑炳考虑到全军将卒多无家无业之人，故又多给了他们两个选项，亦可留在军中改做辅兵或火工，或到州府县衙任职事，三者任选其一。
所有伤残军卒都选择留军或任州县，无一例外。且无一不感念岑炳义举。
岑炳受之有愧。
弟兄们为了自己拼得浑身是伤，几要断绝性命，自己不过举手之劳，哪值得他们如此感念。
且岑炳未尝没有私心。
一来是城内做公的多了自己的人，总归安心不少。
二来也是做给其余将卒看的，让他们放心冲杀在前，不必有身后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