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闲人冯二
岑炳用去两日,将衙府金库钱财尽数装车运走,奴仆杂役等随同转走,只剩下一座空府院。
临行前,留书一封致山隼:
“你我兄弟携手而来,共取随州,不期有今日之间隙,虽无缘践行同谋富贵的誓言,然也不至兵戈相向,祸起萧蔷。今小弟暂去随州,另谋前程,亦就此别过,未得与长兄当面践行,实为憾事。临别之际,其言也善。唯望兄长入住衙府后,能善待满城百姓,多施仁德,以为长远生计。弟岑三谨奉。”
离开衙府,岑炳直接领大部人马去了厉乡驿。
只留下刘威、逄鹏飞等百人固守南门。其余再无一人留城内……
正好借此机会修缮厉乡驿。
厉乡驿位于随州城与武阳关正中,各去四十二三里官路,可昼发夕至。
墙体夯土制成,然多砖石覆盖,比例明显高于随州城,城墙高约三丈,也略高于随州城,墙头箭楼二十步一座,三十步一望楼,加之四面周长远小于随州城,易于防御,足可称要塞。
墙脚同东侧开一大一小两座城门,间隔只数米。小门当是为来往将吏提供住宿、换乘之利,大门则是为军马调拨之用。
厉乡驿身后,是连片的低矮山丘,正初夏时节,青草郁郁,一眼望不到边际。深吸一口,满是馥郁清香,直教人心旷神怡。
难怪随州所有军马圈养于此,好一块天然草场。
牧监崔远,在岑炳入驿站后第一时间来参见。
单看他这个崔姓,还道是哪个名门望族之后,其实就是一随州本地军户子弟,家里世代给州府养马。牧监也不是甚好职位,捞不着半分油水不说,时常受州府及团练苛责,小则挨鞭子,重则杀头抄家。
岑炳先让崔远领着去看牧场。
据崔远道,这里原养有五百余好马,上月武阳关挑了七八十骏马去,这几日驿站动荡,又给驿内将校及盗匪掠了不少去,如今只剩下不到两百匹。
逢此动乱,崔远仍坚守职位,还能给驿内留下两百匹马,可知费了多大心血。
难怪李季方夺下驿站后,非但不责怪崔远等人顽抗之罪,反留其继续在驿内效力。
今岑炳再来,听崔远于养马一事所知甚详,便更进一步,保他继续任驿内牧监,一切与往日同。
崔远称谢,誓道竭力效忠。
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
岑炳趁着逸兴,另在牧场纵马一圈。
次日一早。
岑炳又投身修缮城墙。
前几日李季方一直留在驿内未返,每日上下考察,如何修缮早有了主意。
厉乡驿多年未遇战火,只李季方等人猛攻了两日,但规模有限,所有城门墙体并无甚破损,单是城头上器械消耗过大,急需补充。此番修缮也交由李季方统一调度。
岑炳则示范了把与士卒同甘共苦,在城头上搬运一日礌石。
……
如今岑炳这伙人中,最悠闲的当数冯子德。
岑炳时常与逄公举等人打趣,冯二哥这是悟道了,舍我等世俗人而去。
自驻营蔡州遭逢部卒骚乱后,冯子德就自感无统率才能,再经偷渡武阳关、奔袭随州城后,冯子德彻底了悟,兵事凶险,不是他玩得转的。从此再不言兵事,也不许旁人与他言兵。
每每岑炳等人议事时,他都只做个呆头菩萨,绝不发一言,若是岑炳有问,也唯诺诺而已。
进随州城以来,他全然成了个大户子弟,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在府上享歌舞之乐。
若有部属来议事,他全闭门不见。
部属无奈,只能来寻岑炳。
冯子德乐见此事,曾两番恳求岑炳全掌其部。事实亦如此,原他统率的百三十将卒,如今也惯于听从岑炳之令,不呼他冯统领已多时。
岑炳顾及名声,暂未答应,但也默认了冯子德不掌兵的事实,任他自在潇洒。
然而眼下有一事,却需请他这二哥出山了。
岑炳入内时,冯子德正欣赏歌姬随乐而舞,这让岑炳顿有了唐突之感,歉意道:“扰了二哥雅兴,岑三心下有愧。”
“三哥!三哥大驾光临,冯二面上有光啊。”
冯子德兴致正高,连忙起身,招呼岑炳就座。
“三哥这是道的哪里话,你如今是大忙人,还能记得来看闲人冯二,俺高兴还来不及。再说了,若没有三哥,俺至今还窝在山寨里啃馕饼,哪来眼下这等泼天的福享。”
岑炳自不是来欣赏歌舞的,便直说了:“只怕要耽搁二哥几日福享了。”
冯子德明白有正事要议,只得挥手退下了歌姬:“三哥有事?”
“若其他杂事,倒不敢来搅了二哥雅兴,只眼下这事,怕只有二哥出马了。”
“三哥有事吩咐,冯二原不应推托,只是怕办不好,反倒误了三哥的大事……”
不问具体乃是何事,先在心里打了退堂鼓,这也正是冯子德近来意志消沉的写照。
见此情形,岑炳只有先按下正事不表,转而道:“二哥近来不问外事,似意念全销,究竟为何,可否讲来一听?”
既是岑炳相问,冯子德纵心有不愿,也只得讲了:“不敢有瞒三哥,冯二实无统兵之能,亦缺少健儿胆气。如今回想七星寨里种种杀伐行径,心中犹后怕不已,你我都是血肉之躯,稍有不慎,早做了刀下亡魂,悔之晚矣……又好容易得了眼下的安稳日子,可纵享歌舞,安乐富贵,何必再要打要杀?”
岑炳听得直摇头:“二哥年不及三十,正当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何故没了进取之志!况一小小随州,有甚富贵可享?二哥不想想,待你我兄弟攻下襄州,全夺荆襄之时,又是番怎样的光景。再且,如今这世道,好比逆水行舟,你若不思进取,不去攻略他人,自有他人来攻打你……真到了那时,别说安享富贵,便是你我兄弟项上这颗人头,怕是也保不住了。”
“三哥教训的是。”冯子德面有愧色,“不瞒三哥,俺也不愿只做个富贵闲人,可俺着实无统兵之能,亦无知兵之才……做的越多,怕是错的也越多,反连累了三哥和大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