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路好汉
自入驻蔡州城郊，岑炳与七星寨部卒便被遗弃至今，无人问津。
其后邻近又陆续入驻其他招安而来的匪寇，亦是无人问津。
同样都是至今连旗号也无，统被戏称“十三路好汉”。
在蔡州军内，他们连杂牌部队都称不上，完全是一群人嫌狗厌的存在。
这并不意外，真正的行伍健儿，谁还瞧得上盗匪？
听闻在秦、张、孙、赵四路统帅商讨去向时，俱是厌弃这些匪众，不愿意将他们带入自己军中，白吃军粮。
后四人一番较量，赵德諲落了下风，只得应允带上十三路好汉南赴荆襄。
……
岑炳来蔡州快小半年，终于在离开之即进了回蔡州城。
他收到了一封请帖。
请帖上只有“庞从拜请七星寨岑炳统领明夜戌时寒舍一聚”几字，余下只寥寥几笔勾勒出府邸在城中方位，再无一字多余，颇神秘。
岑炳决定按时赴约。
庞从这个名字这几日传得挺响。
临近营地的吴自勉也收到请帖，定要结伴同行。
这吴自勉乃蔡州当地一翻墙揭瓦的老窃贼，部下除了窃贼，还有算卦看相骗人钱财的，耍强棒把戏求人赏钱的，哭丧行乞讨吃食的……五花八门。要说这吴自勉还是有些能耐，能将这许多不相干人聚在一起，自成一帮。
然而当这样一帮人真的被聚拢一处，圈在营地里，就属笑谈了。
他们与七星寨营地毗邻，这边隔日一操练、号声不断，那边连个寨门尚无，几人抱做一团吹寒风度日，饿了，便回城去干点老本行填肚子。
吴自勉则整日往七星寨营地钻，命其名曰“走访邻友”，实则混吃混喝，岑炳自无时间与他虚耗，可也打发不走，只得任他吃个肚儿饱，临走时还捎走几个大馕。
许多消息野闻，岑炳都是从他那里得知。
吴自勉嘴碎，不肯停歇片刻：“小兄弟可识得庞从？”
自然识得。
岑炳懒得做答。
每到这时，吴自勉便语出惊人，以回应岑炳的冷淡：“庞从此番宴请，肚子里可是憋着坏水的。”
“为何？”岑炳不得不开口问道。
吴自勉得意一笑，却又不回答了。
转而又道：“鹿晏弘其人，小哥儿知晓多少？”
岑炳只知鹿晏弘与庞从乃结义兄弟，鹿晏弘为长，二人自西川归来，联手攻下许州，后又迫于蔡州权势，纳城来降……其余所知寥寥，只有请教吴自勉。
吴自勉这回不卖关子了，细细道来。
话说当年黄巢乱天下，直攻入潼关，大唐天子播迁西川，在忠武监军杨复光的斡旋下，忠武镇出兵三千，赴关中围剿黄巢草军。其时鹿晏弘便是这三千忠武军主将。
说起来，如今称帝的秦宗权彼时与鹿晏弘同属忠武大将（忠武镇原领许、蔡、陈三州），乃平辈同僚，如今割据一方的王建、韩建等人彼时俱是鹿晏弘的部从。此人真可算大有来头。
入关中后，杨复光暗夺忠武军权柄，化其为忠武八都，鹿晏弘、庞从、王建、晋晖、韩建等八人分任都将。
鹿晏弘由全军主将沦为八都将之一，从此权势旁落。
其后剿灭黄巢中，杨复光屡立大功，升任天下兵马都监，名义上监理天下各路剿贼兵马，水涨船高，忠武八都自也功勋卓著。
无奈天有不测，历时四载，好歹将黄巢草军逐出长安，杨复光却先一步病逝，等着领唐王朝赏赐的忠武八都瞬间沦为无人认领的流寇。
八都只得合为一处，再推鹿晏弘为长，以迎天子为由，南下攻略兴元，自领山南西道节帅。
可八人间的矛盾已无法弥补，大难临头尚可共渡，却绝无法共享富贵，韩建、王建等五人遭排挤出走西川，投大唐天子而去，后又随朝廷兵马反攻，将鹿晏弘、庞从逐出三川。
二人重回河南，可已物非人亦非，好容易拿下许州，却又要面临着蔡州大军围城……
听完这个中曲折，岑炳隐约能解，为何今晚庞从宴请是有坏水的。
吴自勉絮絮叨叨地聊着，两人已进了蔡州城，七弯八转，来到一处偏僻的屋舍前，经门房查验请帖后，入得府院。
又有小厮带路，领至中厅花苑。
“七星寨岑统领、蔡州吴统领到。”
小厮报名后，一满面风霜的精瘦军汉踏阔步迎来：“劳烦二位统领前来，庞某有失远迎。”
这便是庞从了。
岑吴二人忙也叉手回礼：“将军客气。”
园内已先到了七八好汉，也上来和岑吴二人一一见礼。
单看这些人的穿着，有的长袍有的半肩，有的扎巾帻有的披发，有的穿红有的衣灰，五花八门，各不相同，倒无愧于“十三路好汉”这个大杂烩的称谓。
待随后几人亦至，十三路好汉聚齐，方一同落座。
座次亦有讲究。
庞从自是居中落主位。毕竟身份有高下之别，他若不坐主位，诸好汉谁能僭越？
次席众推岑炳与山隼二人就坐。
山隼亦是山匪头领，于豫中熊耳山摩云顶占山为王，其名号与声势俱不落七星寨下风。
山隼乃是江湖名号，其人姓名不详，故以号代名。其另有一号，曰秃驴，乃是蔑称，用以攻击他头上无毛。
十三路好汉中，以岑炳山隼二人势力最雄厚，故也是次席不二人选。
岑炳以年岁长幼为由，推让山隼落次席，自己坐三席。
山隼并不推让，直接落座。
四席众推船帮首领朱武。
朱武原不应只坐四席。
听吴自勉先前讲过，朱武原是淮水一名拉船的纤夫，为人慷慨豪迈，扶危济困，在纤夫间声望无二。后出于义举杀了官差，所幸一不做二不休，拉起一伙船家纤夫转而为盗，专以劫掠淮水上来往商船。船帮横行淮水上游，势力鼎盛时，匪众上千，倒逼各州刺史向其纳贡。朱武也难免得意忘形，竟劫了孙儒的军粮。
孙儒诨号活阎罗，历来只有他耀武扬威，何曾受得他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