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三人得其一,胜过荆州一地
众人散去,只留下周雄一人。
“三哥……”
周雄委屈巴巴地叫着,岑炳却不想理睬他。
怄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岑炳忍了又忍,方恨铁不成钢道:“自下七星寨以来,大小战事你我兄弟皆齐力上阵,我用智,你出力,倒也算顺当,可如今放你第一次单独领兵,竟闹出这般笑话!往日总道我不给你机会,没给你施展用武地,经此一遭,你自己说说,往后还如何给你机会!军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往后还有何威信!”
“俺错了……”周雄深知岑炳面冷心软,只垂首应声,做出任打任骂模样。
果岑炳心有不忍,说到底周雄是他的亲信,一位身高愈八尺的彪形大汉,如今跟霜打的茄子一般,狠话再不提,只语重心长劝道:“我是眼盼着你能有长进,能独当一面,如此我也可偷得些清闲。为此,平日里没少劝你多学习,多上进,可你只顾着厮混……罢,你可听过孙权劝学的故事?”
周雄两眼一抹黑:“孙权是何人,俺怎没听过?”
岑炳无语:“你平时一点书也不读?”
“俺不识字。”
“不识字就学!”岑炳耐心劝道,“便是不识字也能学习。多用眼睛看看别人如何领兵,多用嘴巴问问旁人如何御敌,有何秘诀,再多过过脑子,凡事多想一想,取长补短,勤学苦练……这你总会吧?”
“俺会!”周雄下定决心道,“俺一定好好学,再不厮混。”
岑炳仍不放心,又叮嘱道:“从今而后,你每三日来跟我报与学习情况。若学得好,确用心在学,我依旧放你回去领兵,原职起用。”
“当真?”
周雄喜不胜收,就差冒出一句:还是三哥待俺好。
岑炳点头:“当真。”
……
许存进驻沉湖畔营,一改周雄先前处处防御,反分出数股精兵主动寻战,于上下五十里外穿插扫荡,贼人避之不及,再不敢袭扰。
又有贼人信使主动找上门来,求见许存后言道:复州偏远小地,如何敢劳烦武安大军远道来征,耗费人力物力无算,且夺之无益,为贵军计,莫如沿汉水而上,直趋荆州,方为上策。
许存将这番话报回中军大营。
岑炳听罢,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复州偏居夏水之阳,并不在去往荆州的途上,谈不上战略价值,且境内民生凋敝,人户稀少,想必也没甚钱帛物,怎么看都不值得动用大军去征,不划算。
更不论复州遍布瘴疠,尤其随岑炳自汝南来的将士,很难适应这种水文地理。他们今扎营沔州西的汊川,已有汝南健儿感染卧床。
岑炳自然知道所谓瘴疠,并不如私下里传的那么可怕,是巫师作妖或神灵降罪或空中遍是毒气呼吸不得……其实就是湿热所致,又处处湿地水草遍生导致蚊虫肆虐,再引发疟疾传播。可知晓这些道理也无甚用处,防范瘴疠时,还是得采用当地传承的法子,主艾草、石灰、雄黄三样。
若是弃复州不顾,也不能教人完全放心。
复州虽位置偏远,可毕竟有夏水勾连汉水,水路畅通,若大军奔赴荆州,复州贼人沿夏水而上阻断后路,难免有后顾之忧。
岑炳不得不一番思量权衡。
另感叹复州贼将不是庸人,懂得先派兵袭扰以夺先声,又洞悉战局走向,并以此来说服自己,动摇自己的心志。
正要派人打听贼将何人,恰吴自勉从安州派来信使,报与新近刺探来情报。
复州刺史张瑰、司马韩师德俱在荆州,留守复州的乃长史陈璠,但此人才能平平,前番袭扰周雄军营的并非他的主意,而出自客居复州、暂为州府幕僚的李珽。
原来是此人。
岑炳并不认得李珽,但他自安州出发时,吴自勉曾道来,荆州多才俊,尤以三人为首,贺隐、李珽、郑准。
贺隐,人称荆南萧何,传言有治世经邦之能,于荆南一带士人中威望极高,刘巨容、朱敬玫等荆襄节帅皆欲征用他,然皆不赴,现隐居郢州、荆州分野的天门山一带,神龙见首不见尾,旁人难觅其踪迹。
李珽,唐光明年中第进士科,拜为监察御史,丁内忧而辞,服满后朝廷再征,却并不去关中赴任,以白衣身游历四方,现客居复州,暂充幕僚。其人才学出众,尤善谋略,与寻常寻章摘句之文士大不同。
郑准,世出名门荥阳郑氏,诗词才赋享誉当世,可与关陇韩偓、三川韦庄、浙东罗隐齐名,并为当世文豪,尤工表文笺奏,现居江陵城中。
吴自勉有断言:“此三人若得其一,胜过得荆州一地。”
此话显然吹捧过度,听听则已。当今世道属赳赳武夫,文士笔墨能值几何?
但麾下能多几个能人志士,辅治内政,参谋兵事,也是好事一桩,故而岑炳一直记着这三个名字,想着如何招致麾下。
不料刚至复州便遇见一个。
吴自勉既然打探清楚复州背后谋划之人乃李珽,自然也要谋划如何招揽过来。
据他在信中所言,李珽实热心功名之人,他得大唐朝廷征召却不赴任,便是看清了朝廷已权柄尽丧,全无施展才华地。今权柄掌控于四海藩帅之手,度李珽之意,当是欲觅雄主投效。自然亦绝不甘心做一小小复州幕僚。
而今节帅雄踞江北,可与蔡州赵氏分庭抗礼,正是可投之主,当可召其前来,不算难事。
另李珽慕虚名,故特请出身名门、在士人间有一定声望的柳脩业亲书一封,言亲近交往之意,一并送往李珽手中,或起起效。
既决心招揽,当表足诚意。除专派信使、柳脩业书信外,岑炳也亲书一封,一并送去复州。
既道李珽是个在乎虚名的人,岑炳还得考虑大义名分,毕竟他事大齐朝,或会成为李珽来投的障碍。故岑炳特在书信里,多言自己从事蔡州的苦衷,实迫不得已,心中时时不忘李唐恩惠,明示出背齐归唐之意。
如此既消除顾虑,又含一重意味。他日可由李珽居中牵线重返大唐,李珽便可凭此立下大功,或可青史留名。
凭李珽的聪明,当能领会这一重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