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道路以目
崇祯皇帝的口谕到了!前一秒还在厅中剑拔弩张的众人,下一秒已经是寂然无声。
周廷儒最先反应过来,走到庭前整理衣袖,肃穆至极:“臣周廷儒接旨!”
陈新甲第二个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和周廷儒并肩而立,同样准备迎接圣旨。
其余众人皆上前,纷纷跪地:“臣等接旨。”
周廷儒等人的神色是有些激动,以及疑惑的:这个时候,皇帝的口谕,是给谁的?
给内阁诸臣的?
周廷儒和陈演都已经准备好上前接旨了,毕竟这个时候朝廷内外诸事都离不开内阁几个大臣,在场的几个阁臣都是自信满满——皇帝必然离不开自己!
而除了几个阁臣,陈新甲等部堂大臣,亦心有期待。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被皇帝召见,岂不是代表着无与伦比的圣眷?
内阁?
不过是橡皮图章罢了!
真正在朝中做事的,是几个大部尚书,是三公九卿!
而在场的其余众人皆是神色惊疑:孙传庭刚走,皇帝难道又有什么指示?
这次前来宣读口谕的是皇帝近臣,内宫太监权势第二的王承恩。
望着庭内和院中跪在地上,带着期待望着自己的众人,王承恩轻轻咳嗽了两声,收回扫视众人的目光,目光最后落在厅中,唯一现在那里的裴敖身上。
“裴将军,圣上有口谕让咱家带给您,”王承恩对着裴敖一拱手,带着恭敬姿态。
“给我的?”裴敖嘴角一撇,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果只有咱家来传旨,那就是给裴大人您的,”王承恩没有丝毫的不耐,耐心的回答裴敖的问题。
给裴敖的?
不仅仅是陈演,陈新甲,就连一直持中立立场的周廷儒都愣在当场。
皇帝不是要晾裴敖几天吗?
怎么这第二天刚天亮,就迫不及待的派人来宣旨?
没有让众人惊讶太久,
裴敖上前三步迈出,已经跨过众人,来到院中,轻轻掀起衣袍下摆,而后跪地见礼,声音谈不上多少敬意,只是例行公事般:“裴敖接旨。”
看到裴敖已经见礼,王承恩也收了笑容,端正站好,捏着嗓子道:“圣上口谕!”
“辽东旅顺游击将军裴敖,朕拔擢于松山城下,如今三战之后,三撅清王,令清鞑震惶,令朝廷鼓舞,朕亦心有所感!今召于京城,朕喜不自胜,望眼欲穿,特命裴爱卿稍作准备,随内宫差人入宫,觐见!”
“臣领旨!”裴敖躬身跪拜,而后立身而起,看像王承恩:“有劳公公。”
“哪里的话,咱家是替圣上办事,谈不上辛苦,”王承恩摆摆手,目光已经扫向裴敖身后位置:“倒是裴将军,出生入死,为朝廷做事,给圣上分忧,同僚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王承恩说得轻巧,但是陈新甲等人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这王承恩代表的便是皇帝的态度,如今皇帝一夜之间,对裴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反转,实在是令人费解。
不过不重要了!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崇祯既然决定重新启用裴敖,那么现在跪在厅中的某些人,也可以干脆的跪了。
没有什么丢人的!
“恭喜裴大人,被圣上单独召见!如此勋荣,让我等艳羡万分!”
“裴大人功勋卓著,乃是万中无一的帅才,如今圣上重用,日后辽东之事,可要仰仗大人了!”
“我等同僚,为裴大人贺。”
仿佛变戏法一般,王承恩的话音刚落,这些人便开始围着裴敖恭贺见礼,方才的争端仿佛消失于无形。
而陈演更是脸皮极厚,身为内阁重臣,扒开人群对着裴敖便是一礼:“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裴将军不要见怪,我等同朝为官,都是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等改日,陈某在府中设宴,为裴将军赔罪!”
身为内阁大臣,如此不顾体面的舔着脸巴结一个辽东军汉,陈演和几个朝官的所作所为,不止令一众同僚不齿,更令四周的百姓无语。
相比于陈演,一旁的兵部尚书陈新甲看起来明显更有骨气,冷笑:“不过是乘势而起的乡野村夫罢了,能否真的乘风而起,翱翔九天,还要看你在辽东的所作所为。”
望着裴敖冷峻的笑容,陈新甲毫不示弱:“别忘了,你只有三年时间!”
“当然,陈大人,”裴敖嘴角一抹:“还是那句话,等三年之后,你且看好吧。”
裴敖言罢,迈步而走。
直接越过拜在身前的陈演和一众趋炎附势者。
而王承恩等人亦跟随在裴敖身后,亦步亦趋。
对了!
裴敖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住身子,扭头看向陈新甲:“陈大人,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注意你家书童,别误了尚书大人的性命。”
言罢,裴敖放声大笑两声,而后迈步离去。
众人见状皆拱身退至道旁,不敢稍稍起身,唯恐和裴敖齐平。
不多时,裴敖离去了,就在原地的众人依旧没有动作。
沉默,
是今日的主旋律。
周廷儒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作,只是在看向一旁同样沉默的陈新甲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四个字:道路以目!
一个区区武臣,借皇帝之势,竟然可以使得一众文官大儒,无一人敢于开口言之!
裴敖的背影消失了,但是更大的阴霾,自周廷儒的心中升起。
“备轿,回府!”
陈新甲是第一个离开的。
不知道为什么,裴敖的话让其有些疑惑,更让其心慌。
小心家童?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家童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决计不会做出什么败坏自己名声的事情。
但是裴敖的眼神,让陈新甲心慌!
很快,轿子刚刚抵达府门口,还没有停稳,陈新甲便直接掀开帘子,往府内走去。
“书童呢?”陈新甲一边往内院走,一边问迎接自己的管家。
“小安子出去一会了,说是去通政司送塘报了,”管家如实回答。
“塘报?”陈新甲脚步一顿,脸色剧变:“什么塘报?哪里来的?”
“这,老爷,我不知道啊!”管家看到陈新甲的脸色,也是一愣,下意识的回道。
“去书房!”陈新甲大呼一声不好,急忙向着书房跑去。
管家和随从急忙跟上。
嘎吱一声。
书房门被打开。
陈新甲迈步而入。
目光已经落在空空如也的桌案上。
几乎是一瞬间,陈新甲厉喝而出:“我的信呢!辽东来的信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