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顾此失彼
院子小也有好处,打扫起来不费力。比起以往我伺候的有些主子,伺候顾玉遥也算省力不少。别看顾玉遥那种风流性子,竟然特别爱静,大白天就习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来回走动一下,都要受到限制。
跟顾玉遥相处几天,我也逐渐摸清了他的生活习惯。每日戌时定然入睡,也许是为了更好的养伤,他睡得还比较早。
今日,天气有点阴,一整天顾大公子脸色都不太好,我小心的不敢惹毛他。打扫房间的时候,也分外安静,除了扫把的声音,我一言都不发。
到了晚间,照旧点了一通山珍海味吃完,顾大公子摇晃着身子,去睡觉了。
我也总算轻舒了口气,这一天算是安安全全过去了,避免被顾公子一不高兴再整个半死。
我特意小心提议,说不如今晚婢子就睡在外面吧,让爷一个人好好清静休息。他也没有反应。
我于是便大摇大摆搬了床铺,关上门在门口的椅子上躺下了。
半夜我注意听房间内的动静,确定顾玉遥已经睡着了,细微的呼吸声从门里传出来。
我从椅子上起身,把被子摊在一旁,悄悄离开了院子。
我潜进大夫人所在的东厢小院,进入一间房内。黑灯瞎火的,只能隐隐看到东西的轮廓。大夫人的房间从来不许有人靠近,外面一个把守的也没有。
此时里面安静得连一根针也落地可闻,我屏住呼吸,缓慢的在里面移动穿梭。四年时间,我也只到过大夫人房间三次,三次我默默将这里的地形记在了心里。现在这里的布局并没有改变,我还算顺利地来到了西角落,找到了这里的书架。
眼睛只能看到极短的地方,袖子里藏着火折子,我犹疑了半晌,还是没敢点。我用目光在书架上扫视,手指抠出了一本书。
其实应该说这是个卷宗,厚厚的一叠,我翻开一页,看到上面一排排朱笔勾画的名字。凭着直觉,我大略可以看出紫鸢的名字在上面,往下是白莹。
而我的,我翻到卷宗最后,看见第一个就是我,在名字后面,被浓重的墨色涂抹,应该是个鲜红的大勾。那种标记我并不陌生,看了三年,也算很熟悉了。没猜错的话,这本卷宗上记录了易园所有侍女的出身,她们的身世资料,有些名字被画了红钩,也有些侍女后来被画上了,而这些被画上记号的名字,那些人,在随后都一个个从易园消失,就此不见了。
我站在书架前,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盯着卷宗。
大夫人就在东厢最里面的一间房休息,如果没料错,这间藏书阁里平时很少有人来。
过了半刻,我终于把卷宗合上,轻轻放回到原处。我目光一扫,开始寻找其他剩下的书。
这里集结了大多易园的机密资料,因为没有人敢来这里,大夫人的刑罚严苛,踏进半步都要处死。不会有人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许多女子,进了易园就是苟且偷生,活得再清苦,也不愿轻易丢了命。有句俗语叫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来到另一排书架,这里隐藏得更深,我准备晃亮火折子再找一找,屏息听了片刻,慢慢从袖子里把东西拿出来。
没想到,我刚燃起一点火星,黑暗中就传来一声厉叱:“谁在那里?!”
我手猛的一抖,火折子几乎脱手,反应过来后我瞬间出了一身汗,再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朝门口跑。
大夫人的怒喝声在暗夜中格外刺耳:“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入书房!你活得不耐烦了!”
几日未见,大夫人威严仍在。
我冷汗在一瞬间湿透衣服,脚下丝毫不停的狂奔。心中知晓,要是此刻被发现,我必然逃不过一个死,说不定还会死得很难看。
空中一道鞭子飞过来,是大夫人的“绝命”。绝命鞭擦过我的额头,重重击在了我的胸口。兴许是在黑暗中,鞭子的准头有所偏差,没有要我的命,却在刹那间让我疼入心肺,差点就栽倒。
黑暗中一个人影迅速靠近,眨眼就已到了我旁边,我往桌子底下一滚,抬手一掀,桌子朝人影撞去。
大夫人的脸闪了一下,我一刻也不敢稍留,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桌子断裂的声音,我不敢回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只能在草丛间低伏身子,一边迅速的往前移。
大夫人的怒吼再次响彻院落:“是谁?给我出来!”
我不为所动,我傻啊,出去,出去不被你打死才有鬼。我用手按着胸口,拼命吞咽喉咙涌上的血液,如果血流在地上,让她循着血迹找到我,我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来回的路我早已摸清了,在夜色中照样走得快速自如。幸好大夫人的院子距离顾玉遥的小院并不远,我忍着胸间剧痛,凭感觉我觉得里面的骨头应该已经被那一鞭子震裂了,锥心刺骨。导致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那样艰难。
周围的人声渐渐嘈杂了起来,草丛外面人影错落,急促的脚步声开始响在四面八方。大夫人已经叫了易园的手下出来搜捕我,我卧在杂草里,几乎举步维艰。
到底还是走到了小院的门口,我不敢再在外面待,伸手把椅子上的被子抱起来,轻手轻脚的打开门,闪身进去了。
屋内下午被我熏了香,还点上了暖炉,我一进去,虽然看不见,浑身的寒冷却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从毛孔里飞出来,让我不禁打了个颤。
我的腿肚有点软,靠着门慢慢滑坐下去。
但我没想到,外面竟然那么快就传来了声音。易园的老管家,亲自带着人搜了过来,大夫人的速度,永远叫人那么始料不及。
抬起头,眼前的一幕再次让我浑身凝固住。昏暗的光芒下,顾玉遥的身影坐在床边,朦胧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更低哑不清:“紫蝴蝶,你是不是可以跟爷说一下,你干什么去了?”
我听见他问话,身体竟僵在那里不能动。
他望着我,眼神在黑暗的掩映之下完全看不透,静静在床边凝视着我狼狈的样子。
这时外面人的脚步好像已是到达门外,老管家的声音从门板后传过来:“玉公子,在下是易园的管家,劳驾公子开个门,我们夫人有事需要找蝶姑娘商量。”
我的心仿佛浸到了冰水中,坐在门下,我一言不发。
顾玉遥的目光在黑暗里闪动着,声音懒懒的:“紫蝴蝶,爷如果没记错,你前几天才答应过,不再偷懒乱跑吧?现在呢,却又闯了什么祸,怎么连夫人都要找你了?”
我说不出话,嘴唇遏制不住开始发抖。
顾玉遥站起身,开始朝我走过来。
他一把拎起我的衣领,脸贴近,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不说话,紫蝴蝶?你平时这张嘴,不是最爱说讨喜的话么?这会儿哑巴了?”
我的指甲掐着手,狠狠的捏进肉里。
外面老管家久久等不到动静,拔高了音量:“玉公子,请您把门打开,大夫人有急事要找紫蝶姑娘问话!打扰公子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我看见他穿着贴身的里衣,眼神有些冷,就那么盯住我的脸,像是刀子一样。
“公子,老仆命令在身,只有得罪了!”看话音,打算让手底下的人强行破门了。
顾玉遥一把揪起我,将我提起来,重重扔到了床上。
我大惊,捂着剧痛的胸口就要爬起来,那边厢他已是风一般的过来,伸手将我按住了。他动手撕扯我的衣服,我惊慌不已,伸手去抓他手臂,他的动作显得很粗暴,半点不留情地挥开我的手,哧啦,已是撕下一片衣料。
我脸色如土,看他利落的解开自己的扣子,拉过来被子蒙头把我和他盖起来。
突然贴近的气息,让我僵冷,他的手指抚着我的额角,道:“这肿还没消,你的记性倒忘了,上次怎么答应我来着……”
我说不出话,只有瑟瑟发抖。
砰!
门被撞开,老管家对大夫人无比忠心,一马当先冲进来,后面随即呼啦啦涌进一群人。
然后,都愣住。
此时我靠在顾玉遥怀里,他的手搭在我脖子上,我的肩头露在外面,顾玉遥半撑起身子,被子滑了下去。
我的胸口又痛又闷,如一把刀在里面搅,脸已经涨得通红,而此刻看起来却显然更像是春潮殆尽的模样……
一群气势汹汹闯进来的护院,刹那间都僵得跟木桩子似的,老管家更是眼睛凸圆,要瞪出来。
顾玉遥转过脸,迅速沉声一吼:“怎么回事?滚!打扰爷的好事!……”
老管家如梦初醒,看看我,我吸了口气,干脆转头将脸埋在了顾玉遥胸口。
老管家朝顾玉遥拱手,连连道:“不好意思,玉公子,大夫人刚才在房里发现有贼人潜入,我等是奉命搜查!”
“贼人?”顾玉遥一挑眉,“哪儿有贼人?爷的屋里有贼人吗?是我?还是这丫头?”
老管家嘴唇蠕动,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说词。
顾玉遥已经不耐烦的挥手:“行了,大夫人要搜人,也不要来这打扰我的美梦!该上哪搜上哪搜,别在爷的眼前烦。”
老管家嗫嚅着:“这个、紫蝶姑娘……”
顾玉遥眼里腾起怒火,朝着老管家一字一顿:“你是说,紫蝶刚刚从我被窝里到了大夫人的房中,还成了你们抓的贼人?嗯?”
这话说得简直无赖见真章,配上他不辨喜怒的表情,直接把老管家震慑住了。我耳根发红,身体却发着抖。
老管家咽了口唾沫,只好再次抱拳道:“对不住,请爷好好休息。”
称呼直接由公子换成了爷。
一行孔武有力的看家护院,向来是大夫人的得力臂膀,以往在易园都是横着走,此时看着顾玉遥,也不敢轻易再出声。
老管家带着人离去,屋里又安静下来,我终于忍不住胸口的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玉遥这时却还没放过我,人走了,他更加大摇大摆的用目光凌厉扫视着我,仿佛要把我万箭穿心。
我挤出笑:“爷……”
他冷冷看着我:“蝶姑娘好本事,表面上勤勤恳恳的在易园里当侍女,却原来连当家大夫人的房间都敢进去,果然胆识过人。爷这些天看来真是走眼了。”
我讪笑:“爷就会挤兑婢子,婢子哪来的本事。”
顾玉遥瞅着我:“挤兑你吗?爷怎么没发现?那你倒是说说,刚才那些人找的是不是你。”
“这……婢子怎么能知道?”我的声音小下去。
他的手狠狠托起我的脸,“那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会情郎了?”
我一口气上不来,脸青了青:“爷,您说笑,婢子是守身如玉的。”
“这么说真跟你没关系?”顾玉遥铁青着脸问我。
我抿住嘴巴,咬紧牙关不吐出一个字。
顾玉遥点头:“没关系,刚才那些人肯定没走远,我这就把你送过去,反正你也是清白的,对峙一下就没事了。也省得大家疑神疑鬼。”
说着,他果真把我拎了起来,沉着脸往门边走。
我的外衣刚才被扯掉,此时离开被子,冻得立刻一缩。我慌忙抓住他的胳膊,“爷,别,别把婢子送去!”一边赶紧努力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可惜不太成功。
顾玉遥停下来,转身冷冷望着我。
我眨了眨眼:“婢子全招,全招。”
他装没听明白,冷淡着脸色:“招什么?”
我低头咬住下唇:“今晚去大夫人书房的,确实是婢子,刚才管家要找的,也是婢子。”
“你去大夫人房里干什么?”顾玉遥终于不再拉我,皱着眉问道。
我慢吞吞的抬起眼,看他一眼,他眉峰一敛,立刻将我的肩膀给抓起来,再次拎了回去:“都到了这份上,你还指望隐瞒什么?趁早有什么说什么,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