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戴盛镖行
这几天,平遥的谢长玉谢掌柜频繁出入于“戴盛镖行”。谢掌柜年纪刚过骂年(45岁),已经在赊旗店开着三四家大买卖,有绸缎庄、瓷器店、药材行、还有一个粉局。在赊旗店的晋商中间,也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这天傍晚,谢掌柜刚到门口,就被戴隆邦迎接住了。二人一见面,双手相握,仿佛多年未曾晤面的老朋友,那股亲密无间的意味,非是有真正的友谊才能做出的。一到客厅,戴隆邦亲自为谢掌柜斟上香茶。夕照日头隔着花木格子窗照射到用土漆油过的红木茶几上。谢掌柜不由得赞赏地抚摸一遍又一遍。品过信阳一级茅尖冲沏的香茶,又是一阵寒喧,二人才入正题。
谢掌柜胸有成竹地说:“戴掌柜,万事俱备,你择一个日子,就可以起程了。”
戴隆邦认真地说:“谢掌柜,这押镖是一件大事,岂可由我说了算?还是你选一个吉利的日子吧!”
谢掌柜很随便地说:“谚曰:三六九,不用瞅。你看,四月二十六怎么样?”
戴隆邦微叹道:“隔行如隔山哪!这选择吉日良辰的事情我还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要不这样吧,咱俩上会馆找找道院里的柴当家的,他对这方面可是一个在行人啊!”
“走,找柴当家的去!”
戴隆邦和谢掌柜到山陕庙的道院时,柴当家的正在院子中练功。山陕会馆的一切祭祀活动,都离不开柴当家的。逢上较大的活动,还要由他到各地找来一些道行深,有德行的老道和高僧。一看见有人来访,柴当家的收着势,暮霭中,柴当家的脸上焕发着一层喜悦的光芒。
“哎呀呀,原来是您二位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谢掌柜打趣地说:“柴当家的一身好武艺,啥时候也教我两路?赖好能防防身不是?”
“献丑了,献丑了!在戴掌柜面前,我才真是孔夫子门前卖诗,鲁班门前砍斧子,关公面前耍大刀,等有时日的话,我一定得向戴掌柜讨教讨教戴家意拳的奥秘。到那时,戴掌柜,你不会保守吧?”
戴隆邦笑着说:“柴当家的,你的帽子已经不低了,也非要给别人戴上一顶高帽子心中才舒坦?咱们只能说是切磋,互相交流,取长补短,共同进步。谢掌柜,你说对吗?”
“此言极是,此言极是!”谢掌柜的一转话锋,对柴当家的说:“我们俩个来扫了仙道你的雅兴,还望你多有原谅。我们实在是有一事相求,还望仙道给指点迷津。”
说着话,他们已经在柴当家的带领下,走进了道房之中。柴当家的看室中已有了暗色,便点上蜡烛。正要给两位造访者沏茶,被他二人给拦住。
谢掌柜收起笑容,直来直去地对柴当家的说:“不再打嘴官司了,我有一批货物,请了戴掌柜押镖,求仙道给看个好儿。”
柴当家的便搬出《万宝楼》和《玉匣记》两本书,口中念念有词,听得清楚时候,他所说的是“丙子丁丑涧下水,戊寅己卯城头土。庚辰辛巳……”说着说着,便又听不清了。就这样时而清晰,时而含糊,旁若无人地嘴里念叨着,左手不停地掐着指头,大有神仙们心血来潮,掐指一算那个派头。谢掌柜和戴隆邦这一会儿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了,只恐怕惊醒了柴当家的南柯梦。
正当俩个人等得有点焦急的时候,柴当家的眼一瞪,宛若刚刚喝了还阳汤,从阴间才回来一样,把谢、戴二人着实吓了一跳。
“今天二十五,明天二十六。二十六虽然是双头日子,但它却占一个破字,二十七呢?又犯黑煞。也不是好日子。二十八是十二长生中的墓,不算吉利。那只有选二十九了,这一天不但是大明吉日,单从远行上说,有神鬼相助,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就选二十九吧!除了二十九,这一月再也没有好日子了。”
谢掌柜从袖筒中摸出一些碎银子,轻轻地放在桌案上,感激地说:“一些小意思,权作礼金。还望道长笑纳。”
柴当家的一面说着:“谢掌柜太细密了,为你效劳,是我的幸运。”一面收了碎银子。
戴隆邦站起身,对谢掌柜说:“那就这样定吧,到二十九起程。咱们也不再打扰道长了,告辞吧!”
走出山陕会馆,戴隆邦坚持要送谢掌柜,可谢掌柜又坚辞不让。于是,二人就在琉璃照壁前分手。此时,已是万家灯火,赊旗镇喧嚣而纷攘的夜生活开始了。
出行的头一天晚上,戴隆邦为“戴盛店”和“戴盛镖行”作了详细安排。因为他要护镖回老家去,特地再三嘱咐账房先生和店伙计们看好店,热诚待人,对人作事要一五一十,坦坦荡荡。最后,又把子侄们叫到上房,告诉他们一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话说到最后,自然而然又回归到武功上来。
“现如今,峨眉、武当是两大内家拳的中心,远的咱们不必说,就说咱们的戴家拳吧!从你们曾祖父到你们的祖父,一直传到我这一代,讲究的都是后发制人,不逞一时之勇,不逞一时之强,心拳合一,变有招为无招,变无招为有招。佛家《心经》云: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拳由心生,招招制敌;心即是意,拳跟意走,变化无穷;佛以智慧为普渡众生之筏,拳以套路为开拓创新之钥。六祖禅师为何能悟出‘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因为他达到了一种超乎众人的境界。而练拳不练好基本功,想达到一种超出众人的境界,等于空想。”
一盏青铜油灯下,戴隆邦讲解着戴家意拳的精髓。他有更大的理想和期望,多少年来,他为着那个远大的目标在奔走,为的是那不惜洒热血,抛头颅的一天早日到来。但现在还不是说给子侄们的时候,他们对这样的所谓太平世界已经陶醉其中,并津津乐道。他清楚地明白,现在这个时候,时机仍然不成熟,“反清复明”的大业是需要下一代来完成了。没有下一代的辅佐,没有下一代的血气,这也只是空谈,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