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展翅而飞
门开的瞬间，厅里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仿佛要闪花人的眼睛，谢思瑶快速的闭上眼复又缓缓打开，师傅正坐在对门的太师椅上，一片祥和的看着她，然而眉头那一抹愁绪还是被谢思瑶捕捉到了，她的心头打了一个突，然后乖乖的坐到惯常的位子。
“师傅好，大师兄三师弟好。”谢思瑶恭恭敬敬招呼道。
“嗯，思瑶今日辛苦了。”姚师傅点了点头道。
谢思瑶明白师父已经知悉了她去应聘的事情，于是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师……师傅，这一次我没有听您的话。我今日去了天香楼。”
“师妹……”大师兄似乎有些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谢思瑶。
姚师傅摆了摆手说道：“今日为师就在天香楼‘观战’。为师看到思瑶的长进愈发多了，第一道红鱼尺素已经功夫非凡，第二道乍暖还寒更是妙绝，单单那调料，就能看出来你费了不少心血，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能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构思，实在令人赞叹。可惜你做的第三道鸿雁传书，在这次比试中吃了大亏。本来这一道意义非常，可惜毕竟比不得山珍海味的菜肴，所以落了下成。即便如此，思瑶在师傅心中还是最出色的。”姚师傅不紧不慢的说道，目光中含着赞赏。
大师兄端起酒杯满饮了一杯，似是有点难以释怀。谢思瑶虽然还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只看大师兄如此郁结的心思，就知道非同小可了。然而师傅的一席话又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她心里竟隐隐有了些喜悦，听到了师傅的肯定，比得到什么都重要。而小九也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表情渐渐的放松下来。
“师傅的教导思瑶铭记于心，因此在比试时也是专心致志，只想着怎样把菜做的尽善尽美，怎样出奇制胜，所有用料、烹饪无不是师傅教导有方，思瑶十分感激师傅的无私授教。”谢思瑶含笑看着姚师傅。
“客气话老夫都知道啦。”姚师傅捋了捋胡子。“师傅本来反对你去那种地方，天香楼，唉，许是老夫的顾虑太多了，看你那样的急切，老夫才知道许是禁锢你太多了，你的技艺这样的精湛，是要找个更高的平台展现出来。不然真的就是美玉蒙了尘。老夫怎么能埋没了你的前程。”
谢思瑶听得心惊，立马回道：“是思瑶让师父为难的，请师傅处罚！思瑶听得出来，师傅有莫大的苦衷。还请师傅原谅我的莽撞。”
同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思瑶，缓缓说道：“师妹啊师妹——”
烛光颤栗的摇曳着，噼啪的火爆声显得格外刺耳，思瑶的双眸垂下来，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她知道，师傅这一次十分伤感。
“师傅——”小九怯生生的说，带着哭腔。
时间凝固了片刻，然后又重新被一声清咳打破。谢思瑶看着面色平静的师父，心里有了许多的愧疚：师傅抚养教导了自己十年，这十年的时间是有多么辛劳，是有多么尽心尽力？十年的时间里各种心血又有谁理得清分得明？十年的时间，师傅毫不保留的传授她厨艺，教她做人，教她生活。可她如今却要他老人家如此伤神！她突然十分后悔，什么天香楼，什么大厨，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对她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胸腔里挤满了苦涩的味道，她悔恨的想要掉眼泪。
“你这样子倒是太扭捏了，老夫哪是那种迂腐不变通的人。”师傅换了一种淡然的语调。“为师说过同意你去，就是同意你去了，怎么反而这么难受了。”
“师傅，我不去天香楼了，以后再也不去了。”谢思瑶鼻子酸酸的，低头闷声说道。
“我也不去了，请师傅责罚！”小九也跟着作势道。
“师妹，既然师父答应了你，你就不要再顾虑什么了。明日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天香楼接差事去。”同瑜似乎也释然了，语气也缓和下来。
谢思瑶犹疑的看了看姚师傅，又看了看大师兄，见他二人眼神含着鼓励和期盼，心里明亮了许多，发自内心的感谢起师父和师兄来。
“吃饭吧。都要饿坏了。”姚师傅拾起了筷子，和蔼的对着众人说道。
“今天师傅特意烧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味道比大师兄做得好多了。”同越看到气氛缓下来十分欢喜道。
姚师傅似是开怀了许多，也跟着笑道：“同越做菜的功夫不见长，但是品菜的功夫确实越来越厉害了。”这句话像是打趣，顿时化解了方才凝重的气氛，饭桌上多了往日的畅快。可是谢思瑶心里还是打着小鼓，她思忖了片刻，缓缓的说道：“明天——我去天香楼回绝了他们去。”
“师傅已经准许你去，你就听师傅的话，不然真是太矫情啦。”同瑜似笑非笑说道。
“天香楼不是等闲的地方，我不想让你去，也是怕你心思单纯吃了亏，到时候没有人帮衬着你，你定是要受尽委屈的。那里面厨艺精湛的大家们不在少数，技艺高了，气焰和态度自然就不会客气到哪里去，偏偏你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倘若别人给你下了绊子使了坏，你防不住就要栽跟头，到时候找人家理论也恐怕不能胜过别人。尚且你又是新入职的，更加遭人排挤，那样的地方，我是不放心你去的。但凡事总是有利有弊，那样的地方必然是修炼厨艺的好地方，你勤奋学习了许多年，倘若不找个试刀的地方，就不能知道自己的水平到底在什么地方，也不能有更多的长进了，倘若已经对所学知足了，那大可不必非要去天香楼，但如若心怀志向，想要使所学有用武之地，天香楼自然是个一等一的好去处。”姚师傅深入浅出的分析，谢思瑶听的聚精会神。
“师傅说的极有道理，单说我去比试的时候，就发现周围高手如云，素来有所耳闻的名家名菜竟然也都出现了，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也正如师傅所说，这些身怀绝技的人大多傲慢，恃才傲物的大有人在，想那天香楼藏龙卧虎，我不敢小觑。只是师傅可以放心一点，思瑶定然不会无事生非，倘若一定有人要找我的麻烦，那我只管随机应变。”
“这样也好，至少你也该有这样的历练了，为师也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你们，如今为师愈发觉得体弱，想来也不能再帮你们什么了。为师放心不下你们，只有你们能够平平安安，为师才能心安。”
“师傅。”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叫到，心中都生出许多湿润的温情来。
“我明白你们的心意，为师年过花甲，活了大半辈子，心里可都清明的很，你们几个跟我这么许久，我看你们还不是看的明明白白么。只是思瑶，为师见你愈发出类拔萃也是喜忧参半，女子毕竟不如男子那样一身轻松，女子到底是要有所羁绊。为师只愿你能顺利化解。”
“思瑶明白，定会谨遵师傅教诲。”谢思瑶郑重的点了点头。
饭毕已是辰时。
姚师傅又交代了谢思瑶一些事情，便让她和小九回去了，只留下同瑜一人。
“瑜儿，你说为师这次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为师总觉得哪里不妥，但是也不忍心。”姚师傅对着将要燃尽的灯火，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同瑜看着师父的背影，静静回道：“其实我是希望师妹不要去的，只是没想到师傅会同意，我衡量了许久，也许师傅刚才说得对。思瑶的空间还会很大，我们确实不该总留着她了，她也该舒展自己的羽翼了。”
“只是——思瑶，当年她母亲将她托付给我的时候，我曾发誓要尽心护她周全……当年素卿叮咛我一定不要让思瑶再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可是我这样做，是不是违背了初衷。”姚师傅说完长叹了一声。
“师傅的忧虑不无道理，我也有此担忧，更何况那天香楼……”同瑜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姚师傅。
“罢了罢了，那些陈年旧事就莫要再提了，那些‘故人’也不该再相会了。许是我多虑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姚师傅思量片刻，往昔的许多情景浮现在眼前，那些痛苦的记忆折磨了他几十年，让他变得愈发的小心翼翼了。然而转念他又说道：“我信思瑶这个孩子，她聪明而且懂得察言观色，比起她母亲来，更是多了几分沉稳。倘若她的人生一定要有个不一样的转折的话，我希望天香楼会成为她起步的地方。”
“只要那些人不为难她就好。”同瑜满心忧虑的望着院中婆娑的疏影，心里蒙上一层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