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她赌人性
朝岚的办法其实也不算高明，甚至还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她赌人性。
尹昙听到她说出来的那一刻，原本的那点小期冀也没了。
只是他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好主意，加上小姑娘难得诚恳，就没忍心拂她面子。
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还真叫朝岚赌对了。
当尹昙出面给家属打电话，告诉他们养老院决定遣散现有住养人，叫他们提前找下家的时候，对方的反应直接来了个惊天大逆转。
在听到他说下一步准备清退之后继续营业，重新吸纳住养人的时候，他们忙不迭的问起什么价格。
尹昙按照朝岚教他的语气，信心满满的，仿佛已经储备足够的客源般的告诉他们，按照现有价格上浮百分之十五到二十。
家属一听立刻爆了，急急问他为什么突然涨价？还提出要跟万秋红交涉。
尹昙回答说，价格的话他早都想涨了，只是念在大家都是老“顾客”，万秋红和老人们又有感情了，就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他还说，按照我们养老院现在的硬件和服务，这种价格跟白捡差不多，要是不信，完全可以去周围多打听几家。
后面的同业对比并非空口胡诌，朝岚临时在网上查询了市内各大养老院的价格，确实这里的价格相对偏低，且无论是设施还是面积，比其他家要好上许多。
查询的时候她还腹诽尹昙不好好经营，说他暴殄天物有点夸张，可也真的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条件。
后面几乎完全是按照朝岚的设计走了。
不到半天时间，闹事家属联盟彻底瓦解，他们纷纷私下联系万秋红道歉，还说之前就是来看看情况，没想怎么样，那天真是热懵了才情绪激动了些，有的甚至要给她送点保健品过来补一补，但无一例外地结束语都落在让她跟院长说说情，别好好的就说什么清退上。
万秋红受了伤，对他们语气不好，就顺便唬他们说，自己才刚劝住院长别去报警立案，面对这么“麻烦”的请求，她表示爱莫能助。
一伙人情急之下把责任全都推给小保安李萌宇，怪他大热天把人锁屋里，锁的他们险些窒息，换谁谁都得急。
更有甚者竟还给出招要把他换掉，说是李萌宇实在太影响养老院的形象，自己家有个亲戚可比李萌宇不知道强多少倍呢。
万秋红呵呵一笑，说我们这儿雇不起你们推荐过来的“好人”，再说人家李萌宇是社区给安排过来的。
家属一听：社区？你们这私人养老院还跟社区有联系呢？
万秋红没往下说，留个念想让他们自己揣测。
其实社区和他们的关联也就仅限于一个李萌宇，说起来还是尹昙好说话又心软，才同意帮着社区安置这类青年的。
万秋红故意放烟雾弹，不过是想让他们觉得，这养老院不简单，还有社区做靠山呢。
毕竟当今社会，个体户总是被质疑不够正规。
挂了电话，朝岚有点得意的同时，又忍不住为母亲打抱不平：整天照顾他们的家人不说，还要应付这类家属，太不容易了。
万秋红深深的看向女儿。
女儿的表现让她感到欣喜和安慰，三年多的时间过去，家里的变故，卧床的丈夫，养老院的工作，都分走了她对女儿的关注，但是好在她的女儿成长得很好。
除了偶尔的奇怪倔强！
……
“亲自”处理了一场危机，也让尹昙被动产生了些微的成就感。
倒也不是别的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荒废已久的自己竟然还能做事。
但紧接着他就对自己鄙夷起来：靠人家小姑娘出主意解决的问题，自己跟这儿美什么呢？
暴雨过后的夏夜不似前几日那么闷热，微凉的夜风带着虫鸣吹进窗子，哗啦啦将柜子顶上的材料吹落在地。
这要是放在以往，他根本无心理会直接睡觉，等明早哪个护工过来给打扫房间的时候顺便就收拾了。
但是今天他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自己下床捡起地上的纸张，收拾妥当后还特意给柜子里的证书擦了擦灰。
这层柜子是整个房间里他唯一用心布置的，因为这里安放着他二十多年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成就和特别美好的回忆。
要说他对甜品市场有如此执念，倒也不是多任性多叛逆。
而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是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用了多少时间，才一点一点积累到这个程度的。
尹昙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父母都是矿场最普通的职工，生平没什么抱负，拿着微薄的收入过着朴素的生活。虽说家中氛围不乏温暖，但物质上的贫瘠也仅能满足他吃饱穿暖。
小时候他所见不过父母邻里，除了一小撮个别群体，其余的大家都住在矿区分的楼里，孩子们都在矿区小学上学，周围人几乎都是差不多的生活水平、差不多的见识，也没叫尹昙产生过什么太大的落差。
至于未来前程，更是不用担心，因为那个年代孩子是可以顶替父母的名额进矿场上班的，有着“子承父业”的安心，他们就连竞争都很小。
这样的生活诚然不错，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尹昙初中毕业的时候，矿场突然改制，即将取消子女顶替的政策。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给大家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是矿场内有不少职工，只要家里孩子适龄的，就都赶在改制之前完成了“交接班”。
然而尹昙因为年纪远远不够，即将成为被淘汰的群体。
无忧无虑十几岁的年纪，从未仔细考虑过未来，更从未考虑过说好的未来会有变化。
普通职工家庭，爹妈没人脉没后台，积蓄也很微薄，实在无力安排他的未来，而当时的学习成绩也不足够让他走向更高更远的学校。
一时间，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父亲不甘心，冒险想出给他改年龄的法子让他提前顶替，毕竟那时候他就已经长到一米八了。
年龄虽然侥幸改了，却在办顶替手续的时候被领导看出了问题：父子俩的年龄差只有 17岁。
我国的婚姻法从六十年代起就规定了男人必须年满二十、女人年满十八才能登记结婚。
这么一改，难免又涉及其他许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