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灯会

“你是说…城市上空的那只眼睛？”

维罗妮卡深深地抽了口烟，

“不用管它，那是正常现象。”

正常现象？

艾赫有些疑惑，只听维罗妮卡进一步地解释道：

“那只眼睛，除了特定的道途外，其他道途的奥秘者一般要八阶才能察觉它的存在。我们国教徒一般把它叫做迷雾之眼，而申以克人把它称作弗楼罗之眼。

它起着延缓黑灾、遏止腐败源的作用，如果不是它，城镇里面就会到处都是神秘现象。

如果没了它，都市传说就不再是都市传说了，人人都会对神秘现象习以为常。”

听完维罗妮卡的解释，艾赫大致弄清楚了那只眼睛的作用，原来蔓延全世界的黑灾，之所以仍然没有摧毁世上的文明，是因为迷雾之眼的存在。

艾赫回忆了一下，而后道：

“为什么国教徒把它称为迷雾之眼，而申以克人把它称为弗楼罗之眼？”

维罗妮卡抖了下烟蒂，耸了耸肩道：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们国教徒认为那是迷雾之神的恩赐，而申以克人认为那是他们弗楼罗神的恩典。我们彼此的立场不同，就是这么简单。”

艾赫眨了眨眼睛。

自己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内情呢…

“既然谈到了立场，艾赫，给你一句忠告吧，这是奥秘三大公理之一，

立场决定了你看待事物的角度，而在奥秘界里，立场也将决定事物的性质。”

维罗妮卡看着艾赫道，

“你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事物的性质也会发生变化。”

立场决定事物的性质？

艾赫眯了眯眼睛。

有点类似量子力学里的观察者效应，被观察的现象会因为观察而受到影响。

艾赫感觉到很神奇，微微点了点头。

维罗妮卡看着他，心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看着这自称救世主的人，维罗妮卡不禁感到好奇。

立场决定事物的性质。

那么倘若他真是救世主，那么救世主的立场又会带来什么呢？

维罗妮卡一阵沉思，可细细想下去后，又感到难以言喻地慌乱。

于是，她赶紧开口道：

“虽然它遏制了黑灾，但同样，它也能摧残人类。

简而言之，直视它太久会发疯，甚至失控堕落，要明白，你在观察它的时候，它也在观察你。”

听完维罗妮卡的忠告，艾赫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维罗妮卡提醒，自己也不会再去观察那只眼睛，现在的自己对它使用探索未知，还是为时尚早了。

“没什么事的话，先回去吧，对了，这里有份任务，你看一下。顺便提醒一下，晚上七点半下班。”

早上八点半上班，到晚上七点半下班，其中午休时间一小时，一共十小时的工作时间，连身为人形禁物的艾赫都不能免俗，而这也已经算是瑞登市里待遇最好的工作之一。

要知道，法律规定每个合法工人每日必须工作八小时以上，十六小时以下，所以有许多人的工作都是十二小时起步，而他则只需要工作十个半小时，其中半小时还是算作义务劳动。

终于成为上班族，艾赫莫名其妙有些伤感。

过去的悠闲一去不复返了。

维罗妮卡狡黠一笑，接着从文件堆里翻出一个文件夹，

“虽然你算新人，但你不用担心没事做，这个案子正需要你们D组。在蒲公英医院，有一位退休监控者死了，我需要你们在上面签字，然后明天去追踪调查。”

艾赫接过文件，告辞道：

“那我带回去给他们签字了。”

目送着艾赫离开，维罗妮卡吐出一口气，她皱了皱眉头，拉开抽屉，找出了另一个文件夹。

在这之后，她点燃香烟，吸了一口，这是她不安时常常会做的事。

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光学电报，她重新阅读了一遍，确保每一个字都记在脑海里。

【黑灯会已经混入瑞登市，目前尚不知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持续观察，并在恰当的时机阻止他们的阴谋。】

【据可靠情报，黑灯会本次行动的领头人被称为“呓语先生”。】

【附注：此人可能与瘟疫医生有所牵连。】

“黑灯会…”

维罗妮卡头痛道。

她记得，黑灯会建立于第二次黑灾之后，他们以及他们的信徒们崇拜着一位名为黑灾之主的邪祟神祗，并认为黑灾并不是灾难，反而是意味着一种全新的恩典，只是世人还没做好迎接它的准备。他们所掌握的道途是“送葬者”。

“他们为什么会来到瑞登市？”

“是为了A12？毕竟电报上写着，呓语先生跟瘟疫医生有所牵连.......

而且，除了A12，又有什么值得他们来到这座沿海城市？

是啊，很可能就是为了A12，就像食尸医生一样，或者...也可能呓语先生及黑灯会，被瘟疫医生所利用！”

这时，维罗妮卡想起了艾赫，又想起黑灯会所信仰的黑灾之主，

那个自称救世主的人和黑灾之主...难道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维罗妮卡不由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我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这种把二者联系起来的想法简直就莫名其妙。”

……………

风衣、手杖、火山手枪、怀表…在签完名的翌日一大早，艾赫就在家里穿戴好了监控者的所有装备。

艾赫照了照镜子，这是自己的第一次任务，想想还有点激动。

上午时分七点半，艾赫走出家门，在煤气路灯的光晕下走向了公共马车。

临上车前，艾赫仰起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这座城市上方竟然有只满是肉瘤的眼睛，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到达D组约定的地方后，艾赫没等多久，另外两位出席此次任务的监控者都到了。

艾赫与里昂、露易丝会合之后，立即询问起任务的详细情报，

“托马斯·莫里亚蒂，国教徒，三年前退休的监控者，平常的爱好是潜水、钓鱼，没有妻子，道途是神秘学家。”

里昂交代着任务的简略情报，

“十几天前，他突然重病，入住蒲公英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期间他曾经的同事去看望过他，并提及他那天上午精神正常，可晚上的时候，他脸色发白，突然狂喜，口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好像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艾赫回过头问道：

“他在自语什么？”

里昂缓缓道：

“‘极乐之地，永恒瑰丽，失败品们皆在倾听那神圣的声音。

我见无尽晨星竞相闪烁，众伪神开膛破肚，真天使在空中轮舞，歌唱着得胜之歌，引领伟大进化，欢呼深海奥秘，迎接圣洁之虫。’”

里昂把一连串的句子复述了一遍。

露易丝开口评价道：

“预言启示性质的句子，这像是…某种邪祟诡异的祭祀之词，而且是指向某种未知的存在，也有可能，他临死前的几天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接着，露易丝转过头，看向新人艾赫道：

“别担心，我们经常处理类似的事件，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

在介绍过已知的任务情报后，艾赫跟着两位监控者来到医院里面，他们向值班护士长出示警官证，后者不敢懈怠，立即就领着他们走向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内，灯光并不昏暗，高高悬挂的瓦斯灯向外放光，打在墙壁上显得格外惨白，死寂的房间内没有一丝一毫的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掩盖着隐约的尸臭，这里的通风性很差。

退休监控者的尸体在太平间的角落，一袭冰冷的白被单盖住头部和遗体，让人看不见尸体的状态。

“莫里亚蒂先生是怎么死的？”

来到莫里亚蒂的尸体前，里昂开口问道。

“他因为脑子里长了个肿瘤过来治疗，原本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准备做手术摘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我们要给他换药的时候，发现他心跳已经停了。”

护士长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病情稳定，可心脏却突然停了…他是猝死的？”

艾赫猜测着问道。

护士长有些惊讶，而后点了点头，

“警官，你说得不错，我们医生也觉得他是猝死的。”

里昂伸出手，正准备揭开尸体上的被单，但他想到什么，开口道：

“好，你先出去吧，接下来交给我们。”

护士长非常配合，她没有犹豫地转过身去，离开了太平间，没有阻碍里昂的调查。

从护士长坦荡的举动就可以看出，退休监控者的死似乎跟医院没什么关系。

里昂伸出手，揭开了尸体上的被单，莫里亚蒂尸体的情况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死者肌肤惨白，手脚冰冷，身上的病号服崭新而无污垢，与猝死的情况也对得上，只不过尸体的脸庞上，却凝固着若有若无的惊恐，仿佛临死前看见了什么。

艾赫上下一看，发现死者的双手交叠在一起，形成一个求救的手势。

“喂，这个手势？”

伴随艾赫的声音，里昂和露易丝也发现了死者的手势。

“他临死前在求救！”

露易丝讶异道。

艾赫皱起眉头道：

“他要通过手势来求救，是不是意味着，那一晚他清楚意识到死亡的来临，而且还由于各种缘故，无法出声寻求帮助？”

按照常理来说，只要不是聋哑人，在遭遇危险的第一时间，都是大声呼救。

两位监控者点了点头，

“有这个可能。”

里昂看着尸体，接着缓缓道：

“根据他同事的问询，他好像在一次潜水过程中，发现了一艘第二次黑灾时的沉船，并从中打捞出了一批文物，大发了一笔横财，你们说，这会不会跟他的死有关？”

露易丝肯定道：

“从神秘学上来说，这很有可能。”

艾赫看了看两位监控者，他在神秘学上只是新手，所以从众地点了点头。

“而且，导致他的死的根源，一定也跟他死前不停诵念的祷词有关。”

里昂琢磨起那几句话。

“我记得，你说过他同事提到他那时很兴奋。”

艾赫开口道，

“而祷词里面有一句：‘我见无尽晨星竞相闪烁…’，再结合他国教信徒的身份来看，他可能误以为自己得到了新的‘启示’、洞见了新的‘奥秘’。”

里昂附和道，

“你说到点子上了，他死前肯定已经疯了。”

露易丝看着监控者的尸体，哀叹道：

“几近一生都在对抗黑暗、守护城市的人，晚年却在疯狂中惊恐死去，落得如此下场，这太可悲了。”

里昂也叹了口气，宽慰道：

“别担心，我们不一定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退休监控者因为接触到某种神秘事物，以为自己得到了新的‘启示’和‘奥秘’，最后却在疯狂中惊恐死去。

眼前的线索拼凑出的，是这样一个真相的雏形。

可艾赫却有疑问和困惑。

退休监控者在临死前十几天是那样狂喜，死去的时候却是这样惊恐，并以手势求救。狂喜和惊恐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死者在这短短时间内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因到底是什么？

难道他在前段时间发现了真相，认清了邪祟诡异的本质？可是，真相有那么容易被发现吗？

不过，尽管艾赫有所怀疑，但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光靠目测找到的线索都已经找到了。

这时，露易丝想了想，开口问道：

“要通灵吗？越早通灵，得到消息就越多。我们也能越早解决这起事件，尽早安葬这个可怜人，让他安息。”

里昂听着露易丝的话，点下脑袋道，

“他死前在求救，但没人能救得了他，通灵吧，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查出真相。”

死前在求救…

艾赫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盯向那一张冰冷惶恐的脸庞。

俄而，他看见，

狰狞痛苦的脸庞里，眉角却在轻轻地往上翘起。

他…好像在笑。

里昂抬起手，从怀里掏出刻刀，正准备刻画通灵的仪式圆。

“等等！

他不是在求救，他是在转嫁诅咒！”

话音落下。

里昂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艾赫，而后又看向了床上的死者，就在他准备收起刻刀的一刹那，床上忽然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响动。

尸体自己，

猛地翻开了惨白一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