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存在的证明
黛娜拉呆呆地看着这个人。
这个人张开双臂，温柔地搂住她的双肩，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拍打她的背部，像是记忆里的母亲般宽慰着自己。
她的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双眼再也忍不住地，颤抖着流出了泪水。
黛娜拉像个婴儿般嚎啕大哭了起来，二十多年来所有的痛苦、烦闷、难耐，都随着她的泪水不断地流了出来，涌了出来。
在这无光的时代，世人，总是痛苦，总是痛苦。
而现在，有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告诉她，我与你同样，正因为如此，把你的痛苦分给我吧，我会无条件容纳你的痛苦，宽慰你的悲哀。
艾赫怜悯着她，这怜悯不是高高在上，
而是我体会到你的痛苦，是我与你感同身受。
良久、良久，
黛娜拉终于哭够了，这时，昏黄的瓦斯灯光线下，那人伸出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恍然间，尽管只有一瞬，可黛娜拉觉得自己被洗礼了。
“你…真的是…你口中的琐什扬斯吗？”
半响后，黛娜拉轻声开口问道。
“嗯。这像是一种…出厂设置。”
艾赫如此回答。
黛娜拉觉得这个人神奇得难以想象，她见过无数天资聪慧、年轻有为的贵族、政客、企业家，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有一群人安排我来的…你早就猜到了，对吗？”
黛娜拉问道。
艾赫点了点头。
“那一群人…他们很有权势，要我勾引你，”
刚刚哭过，黛娜拉眼眶红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很显然，我失败了。
他们似乎一直在监视你，他们知道你的喜好，也知道你的出行计划，那个咖啡厅的服务员也是他们的人，我想，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人都是他们的人。”
黛娜拉毫无保留地交代道。
和自己的猜测一样。
艾赫这样想着。
而且，既然连我的喜好都知道，那就意味着…
艾赫细细思索了一下，瞳孔微缩。
海德薇、布莱恩、以及自己每一个认识的人。
他们都在监控着自己！
这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吗？
黛娜拉喘了两口气，看见艾赫望了过来，便轻松地笑了笑，
“所以…琐什扬斯就是这样？欣赏我什么都没有的肉体？”
艾赫歪了歪脑袋，诚实道：
“你的身体确实很有魅力。”
黛娜拉自傲地扬起胸脯，
“不过，你对我没有情欲…是吗？”
艾赫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谁都很难相信，一个被监视的人会是…救世主。”
黛娜拉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觉得，被监视会损害救世主的使命吗？”
艾赫问道。
黛娜拉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错了，无论他是个怎样的人，都不会损害他拯救世界的使命。
即使是一颗卷心菜被赋予了拯救世界的使命，那么它同样能够担当救世主的责任。”
艾赫笑着说道。
即使是一颗卷心菜…
多么奇妙的比喻…
黛娜拉想，自己从未听过这样的比喻，不只是自己，全世界或许都没几个人听过这样的比喻。
她一时失神，下意识地问道：
“那么…谁赋予你拯救世界的使命？”
他说：
“我自己。”
黛娜拉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地捂起嘴，滚在地上，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
多么狂妄自大的话…
可是，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不让人觉得奇怪，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黛娜拉不停地在地毯上打滚着。
不由地，她记了起来，前几天自己还在想，神是什么样的…
能让人坦诚相待的就是神。
黛娜拉从未有如此轻松过，在他的面前，什么都可以交代，什么都可以不隐藏，不用戴着任何的假面具，在夜晚的寂静中，她好像能向这个男人分享自己孤独。这像是场告解，他垂听了自己的话语，容纳了自己的肮脏和堕落，洗净了自己的污秽，从他的话语里仿佛能够获得救赎。
是的，正是这样，
这样的人…就是神。
…………
“就、就只有她一个人出来了？”
看着独自一人走出酒店的黛娜拉，监控者们不禁吃惊地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时间才两小时都不到……”
“我们不是让她整一天都待在那里吗？”
“赶紧拦住她，赶紧拦住她！”
尽管监控者们头顶飘荡着茫然与迷惑，可身为专业人士，他们仍然及时地拦住了黛娜拉，并将她带到了一处监控者们的据点。
据点内，穿戴整齐的黛娜拉深深吸了口气，扫视了这群掌握权势的神秘人们。
“黛娜拉小姐，你似乎违反了我们的交易。”
为首的那个男子，不再显得玩世不恭，而是有些气急败坏，
“我们的要求是，你应该整晚，甚至一生都陪伴着这个男人。”
黛娜拉心中一阵慌乱，片刻，她想起那个人的脸，平静下来，而后回应道：
“他拒绝了我。”
监控者们顿时爆发起了一声声无法理解的惊呼。
“什么？”
“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不合理！”
………
曼彻斯死死地盯着黛娜拉，威逼利诱道：
“你使诈了，一定是你使诈了，把我们的交易透露给了他，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布莱恩看了看曼彻斯，又看了看黛娜拉，他的心情一时间难以言喻。
自己应该为此高兴吗？
但这件事，很可能真的是黛娜拉使诈了。
黛娜拉这时壮起胆子，她梗直脖子，不退缩地回应道：
“我没有，我愿向众神发誓！
我确实诱惑他了，可是、可是，他怜悯我…”
怜悯…
这个词对于这些以清除和监控神秘现象为日常的监控者们而言，是多么突兀和奇怪。
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来，黛娜拉并没有撒谎。
片刻后，几位监控者都看向了维罗妮卡副队长。
副队长的道途，正好是“审判官”。
半响后，维罗妮卡缓缓吐字道：
“她说的是真话。”
曼彻斯恼怒地拍了下桌子，眼睛布起了血丝，
“一定是他们串通好，A12通过某种方式，催眠了她自己！他最擅长的就是操纵人心！”
布莱恩一言不发地将目光投向黛娜拉。
半响后，他冷冷地开口了，
“如果是被催眠的话，她不会这么清醒。
而且，资料里面没有提到过，A12拥有催眠的能力。”
曼彻斯恶狠狠地瞪向他，
“布莱恩，我这是在大胆假设！
而你，难道已经将他当成救世主了吗？”
布莱恩冷笑了一下，像是在嘲弄曼彻斯，
“当成救世主也是大胆假设！
你假设他拥有催眠能力，跟假设他真的是救世主又有什么两样？”
曼彻斯一时怒火中烧，刚想说什么，维罗妮卡就狠声开口道：
“别吵了！”
两个人都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眼神还死死地对峙着。
维罗妮卡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确实屡次超乎我们的预料。
而且，已经是三次了。
根据《监控条例》的第三十九章第四条判断，一旦禁物三次超脱监控者们的认识范畴，就应该调整其封印等级。
所以他…可能已经脱离了A级禁物的范畴，而是应该…位列于O级，也就是…终末级。”
据点内的监控者们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O级，是监控体系下的最高等级。
即便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维罗妮卡的话语带着夸张成分，可是，每个人都感觉到，A12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似乎正在展现自己的力量。
黛娜拉懵懵然地听着什么“监控者”“A级”“禁物”之类的话，里面没有一个字她是听得懂。
而这时，维罗妮卡看向了她，
“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黛娜拉一时犹豫，可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她不说些什么，这些人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于是，她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他的身上…有神性。”
“我站在他的面前，什么都不能隐藏。”
黛娜拉想着那人的脸，半响后攥住拳头道：
“他就是…
神存在的证明！”
整个据点里，都霎时陷入到死寂之中。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瞪大眼睛，浓浓的错愕摆在了他们的脸上，有的监控者半信半疑地吞了口唾沫，而有的监控者不由在想，可能这个黛娜拉也疯了。
而这些话，
落在布莱恩的耳廓内，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又一次的，他浑身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某种曾经被崩塌推倒的事物，在破败的废墟之中，正在重新建立。
还有两天时间，就又是一个无光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