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甘
此时的天空，只剩下一片黑暗，寂静中一道道身影疾驰而过。
“站住！！！”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响起，惊动了附近的楼房，个个惊疑不定地透过窗户向外看去。镇中灯火之下，一道朦胧的瘦弱身影显现而出。
三五个大汉露出凶光，死盯着那奔跑的白衣少年，向他追去。然而，这少年却是诡异地往那外围奔去！
外围，也就意味着没有神灵守护之地。夜晚笼罩，降下黑雨之际，无人可生还！
迁陌自然知晓这一点，但如今，唯一的退路就是外围！只要去到外围，便可绕道，离开筑才殿的范围。
他在赌，赌那些大汉不敢随他去到外围，也在赌，这黑雨不会在这时落下。
筑才殿本就是处在内外围的交界处，如今，迁陌只一瞬，便踏出了这内围。
那些大汉愕然地注视前方迁陌的背影，怒火中烧之下却也不敢向前迈步，因为只一步，便会离开琼镶镇内围！迁陌，赌对了。
唐殿主拖着手中的剑，也来到了这边缘，一听说迁陌离开了内围，眼中闪过一道杀意，说道：“九殿才子，守在内围，不要让这迁陌有机会再次进来！”
魏才子等人神色一肃，恭敬的抱拳离开后，召集其余才子围守在内围边缘。他抬眼一瞪，立刻所有窥视的人都将窗户紧闭，不敢再往外看去。
此时，来到外围的迁陌见那几个大汉不再追来，便减缓了速度，调适自己的呼吸。然而，那眩晕之感不减，外围的寒风更是让他难以清醒，只能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顺着边缘跑去。
天才刚黑，那些大汉大概是内围之人，才不敢追来。以他这几年在外围的经验，离黑雨降下至少也要一个时辰，他现在虽急，但也变相地松了一口气。跑着跑着，便稍作休息，如此，也长达了半个时辰。
期间，他虽尝试过进入内围，但一个个筑才殿的才子却是守在边缘。他如今这副身子，若硬闯，必定会输，但若不进入其内，在降雨前的半个时辰内，还有机会找到更好的时机。
只不过，就在这一瞬间，顿时有种冰寒之意透体。他摘开黑布，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清澈的天空忽然被诡异的黑雾遮盖，仿若不详之云，乃是黑雨来临的前兆！
他寒毛立刻竖起，没有任何停顿，直奔内围而去。
内围边缘，几个才子见迁陌奔来，纷纷闪过一丝杀意。唐殿主所说，并非擒拿，而是要让他死在外围！
那几个才子走向前正要进行阻拦，但却突然脸色一变，望向天空。
天空中黑雾翻涌，如同一道漩涡在琼镶镇之上凝聚，发出一阵阵轰鸣声，闻者色变。那几人也如是，不做思索便向后退去。
这是一种本能，对于这黑雾的一种来自心神中天然的敬畏！
漩涡之中，从中心之地开始，一滴滴墨色的雨水滴落而下，好似有一道屏障，将这黑雨隔绝在了外围，也从此时开始，这屏障化虚为实，一切生灵乃至物品都再也无法通过这内外围之间的屏障。
迁陌难以置信地拍打眼前的屏障，心中从未有这般恐惧过，眩晕之感仿佛消失般，只剩下一道想要生存下去的强烈意识！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一步之差，却永远都无法踏入。他不甘心！！
他双手握拳，狠狠地捶向屏障，然而，不说破裂，甚至连一丝波动也不曾出现。不管什么方式，那屏障永远都纹丝不动，高高树立在前，仿若在告诉他别想妄图以蝼蚁之身挑战神灵之威。
他向后倒去，神色中出现了迷茫。
他不断地问，问天！问地！还有问那神灵！！！既然不打算让他生存下去，那为什么要让他又获得一次生命……倒不如，就让他在那一百五十年的岁月中老去，结束生命。
他一直认为神灵是看在他对武嵌……那孩子的愧疚才让他重生。因此，他才那么执着地想尽办法也要补偿那孩子。
“神灵啊……为何要在子民想要死去时给他生命，又要在子民想要活着时让他死去！！！”他从未如此撕心裂肺地嘶喊，从未质问过神灵，更从未在心底萌生反抗神灵的念头。
但天，依旧没变……一滴一滴的黑雨落下，顺着屏障，流到了迁陌眼前。
渺小……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如此地渺小。无论众人再怎么唾弃他，他终究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生命。但如今，他却有一种心神被吞噬的无力感。
他踉跄地向后退去，忘记了呼吸，望着那黑色的雨水，百道，千道……万道的杂念如同海浪翻涌而来。仿若重度一生般，想起了所有，包括无数不想面对的事情。
一滴黑雨就如同一生，当无数道黑雨降下，就如同经历了无数遍的一生。
他的心神被淹没在这黑雨当中，竟是开始怀疑了自己。
我是谁……？
不自知地，他抬头凝视身体上空将要降下的黑雨，眼神中露出空洞，只听得见一道声音飘荡在耳边：“你便是这黑雨，落下之际，便是你之死亡……”
死亡……？不！
他脸上浮现挣扎之色，不，他不是雨！他也不该死去……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在无数次的轮回一生生中，他想起了那很久很久以前关于这黑雨的梦境。沿着梦境，他鬼使神差地盘膝掐出一道手决，沙哑的声音向着天空喝道：“汲！！！！”
随着声音落下，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四周的一滴滴黑雨化作一丝丝黑气，钻入迁陌体内。
他的身体发出啪啪之声，浓稠的黑色液体从全身的毛孔中流出，眼眸竟是从原来的白色化作乌黑，三千青丝无风自动。他口中传来阵阵低喝，面色狰狞，七窍更是忽然涌出那黑色液体。
但在那猛烈的疼痛底下，他却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印决，那股强烈的生存意识占据了他的心灵。他感受得到，若自己不将这黑雨吞噬，被吞噬的就是自己。
他身躯一阵一阵地颤抖，眼神露出不屈之色，似在与这黑雨对抗，又似在与命运背后的神灵对抗！
他撑出一把低沉的声音道：“……神灵！！！既然你给了，就别想再要回去！！！！”
他这两生，都活在遮遮掩掩之中，无数的妥协与忍让早就磨平了他。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底一直藏着一种不甘心。
第一次的死亡，将他的不甘消融……而重生，则是将他的不甘重新唤醒。他不愿在被这天地神灵所控，更不想仿若一滴雨水，就这样结束一生。
屏障上充斥着黑色的雨水，遮挡了众人的视线，否则如若有人看见此时的迁陌，定然会心神震动。
……
黑雾渐渐散去，撒下刚升起的阳光，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启。
唐殿主冷眼望着散去的黑雾，发出一阵狂笑，对着魏才子说道：“魏严，记住了，当你无法得到的时候，便必须要将其摧毁，绝不能落入他手！
三叔我无子，你便是我们九殿一脉的传承者。这一次没争取到这古文之意的教授也无妨，即便是牺牲再多人，也必须让你立下功劳，风风光光地接下九殿主之位！”
魏才子双手拂袖，抱拳一笑，说道：“是，三叔！”
随后，他看向两个死去的大汉问道：“那……这该怎么处理？”
唐殿主冷笑道：“区区两个九流武者，武堂可不会就这样与我们作对。更何况，这几个武堂弟子，本就是拿钱行事，牺牲，乃是常态。”
“弱肉强食是规则，若是保护不了你自己，便不要祈求别人去保护你。弱者，永远都无法向上爬。”唐殿主意味深长地说道。
魏才子沉思片刻，神色中有些明悟，笑道：“侄子谨记。”
……
暮历三千零九年。
“……卜巫大人，秦羽可还有一线生机？”秦家主面色阴沉中露出一分急躁。
然而，面对眼前之人，他却是不敢表现出任何一丝不敬。
卜巫身穿一袭黑袍，肤色黝黑，眼眸中的深邃让人不寒而栗。此时他拿起茶杯一晃，轻抿了一小口，说道：“好茶。”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迫切的秦家主，仿佛注视着无比渺小的蝼蚁，将秦家主看得心神一震，不敢与其对视。
接着，他拿起了一支毛笔，沾上碗里秦羽的血液，在符纸上画上了一道奇异的符文。
甩了甩，他将这符纸放到秦家主面前，说道：“离此地的百里里内，找到一名弃婴。若是那神灵所指的弃婴，这符在碰到他的瞬间便会发黑。”
秦家主心中泛起一阵骇浪，他从未听说过如此诡异之事，也只能归咎于所谓至高无上，可与神灵沟通的巫术。
“若你将他抚养成人，便可将秦羽身上的死气转移到他身上。切记，衣食住行不可有缺，否则这弃婴身上吸取的死气便会重新反噬回来。”语毕，卜巫又喝了一口茶。
“不可为其取名，不可将其视作家人，不可让其去到外界！”朴巫走之前的三句提醒在秦家主耳边回荡，一滴冷汗冒出，将那符纸收入怀中，看了一眼那没被喝完的茶，便命下人收去。
这一天，秦家主下了一道让众人都无法理解的命令：“聚集城内所有弃婴，带到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