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的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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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又见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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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又没去饭堂吃饭,并拒绝了文书、通信员打回来的“小灶”。这回他没有按照惯例站在荣誉室里面壁思过,而是躺在床上继续看美国二战大片。

成千上万个降落伞悠然自落,像一大片大个蘑菇组成的蘑菇云团飘在空中,更像一群未到季节提前回归的候鸟,严寒无情地等待着他们。地面上步枪、轻重机枪、高射机枪、高射炮、榴弹发射器,凡是能穿透或者爆炸的东西都对着他们,跟打鸟似的,在半空中将其撕碎,恨不得把他们烧成火鸟。

伴随着从天而降的鬼哭狼嚎和大南瓜砸向地面的咚咚声,美军82空降师的弟兄们经历着油锅滚炸魔鬼炼狱般的煎熬。对那些泥沼里苦苦挣扎,最终顽强活下来的人来说,真是最长的一天,而对那些没等着地、上陆就死在空中死在海上的人们来说,生命就像支离破碎的降落伞,就像一个个落地咚咚响的大南瓜,几秒钟即会完成自由下坠。

高远看着电视屏幕,欣赏着史上最壮丽最野蛮最疯狂最血腥的漫长与短暂。突然寒光闪闪,原来是侥幸活着落地的伞兵们使用匕首,把自己与伞包割断,与曾经的安全保障分离,与现在的累赘彻底分开,与即将到来的死亡殊死搏斗。

高远紧盯着那一把把既能救命,又能要命的匕首,不禁再次想起了武警上尉塑料袋抖搂出的那把带字的飞刀,同样是救过自己的命,要了别人命的匕首。

那样的匕首共有三把,是修理连一名老兵偷偷打造的。五年前,高远、隋猛还有连队一个叫卢海涛的同年兵是老乡,更是铁哥们。三人经人介绍认识了那位制刀的修理连老兵。老兵比他们早当四年兵,都来自一个乡,自然认作大哥,节假日休息日经常在一起喝酒侃大山。这大哥在修理连业务最好,工作积极主动,说是连队主官最看重的“红人”,多次许愿要给他入党,转志愿兵。

未当兵前,老大哥(姓洪,高远们称其为洪哥)看过一部美国电视系列剧,据说是当时咱们国家第一部引进的外国战争题材系列剧,叫《加里森敢死队》。剧里有一个绰号“酋长”的美军特工擅使飞刀,一把飞刀玩的出神入化。电视剧一经播出,那是轰动一时,立刻吸引了无数中国中小学生,兴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飞刀热”。半大孩子们拿出各种水果刀、铅笔刀、螺丝刀,对着桌椅、板凳、黑板开练,“嗖嗖”声,“当当”声,“哎呀妈呀”声不绝于课堂。后来,可能就是因为飞刀扰乱课堂扰乱社会的原因,那电视剧只播放了十六集即告停播。

电视剧停播,飞刀热却未降温,都过了十来个年头,高远他们来到部队,有人还在练,尤其是修理连的洪哥,练得如痴如醉,自然也带动了几位对《加里森敢死队》有些朦胧记忆的小老弟,对老大哥的三把飞刀自然也爱不释手。

哥几个一有空闲时间就跑到修理连,跟着大哥在修理连后山练习飞刀绝活,比练射击还认真。其中属隋猛悟性最高,练到最后,青出于蓝,居然能一刀飞中十米开外的五分硬币。

再后来,洪哥意志消沉,一打听原因,竟是转志愿兵之事泡汤,组织问题也悬而未决。一次酒后,大哥口吐狂言:“妈的,惹急了,老子用飞刀结果这帮王八蛋的命!”

哥几个一看大势不好,大哥不是瞎吹,农村人实在,认死理,脾气倔,上来劲三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一生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转志愿兵和入党这两件事上,一旦破灭,甭说用飞刀,有飞机他都敢摆弄。

主意最多的高远一使眼色,另外两兄弟心领神会。善解人意的卢海涛连哄带骗,一杯一杯开始灌酒;身手最敏捷的隋猛,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三把飞刀悉数盗走。

再后来,不知是谁告发,说那大哥图谋报复杀害连队干部。团保卫股在他工具箱里发现数十发步机枪弹和一把即将完工的飞刀,遂将大哥开除军籍遣回原籍,过了不到三年,大哥忧郁致死。

这事从头到尾,高远三人都知道,卢海涛探家期间,还专门去大哥家中探望,并在其坟头烧过纸。

那三把飞刀一直藏在隋猛处,后来又“三分天下”,每人一把分散保管,再后来突然集体丢失。三人几乎同时发现,他们藏得严严实实的飞刀宝贝,一觉醒来竟不翼而飞。

“妈的,一定有人泄密,一定是‘内部人’。”三个铁哥们差不多同时在心里骂了这句话,彼此也第一次产生了隔阂和不信任。

过了没几天,团里组织点验。点出来的货可真不少,管制刀具不说,光步机枪弹和弹壳就能装好几子弹箱。藏货最多的几个人均受到严厉的军纪处分。哥仨这才如梦初醒,一定有高人暗中保护自己,也算塞翁失刀。

事情过了快一年,就在高远考上军校临行前夕,卢海涛和隋猛两兄弟为了给高远隆重饯行,特地请假到市里请高远吃了一顿饭。没承想丢失一年多的飞刀再次现身,那也是高远最后一次见到心爱的宝贝。

三兄弟一下午喝了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酒,六瓶二锅头见底,每人外加十来瓶啤酒。喝完头重脚轻,跟宇航员太空行走般地飘到长途汽车站急赶着归队。

车站还有一伙喝了酒的地方青年,也是浑身轻飘,脚上如踩弹簧,只嫌地球引力太小,快要往天外飞仙。一个个身体在飘,心思也跟着不安分,竟打上了一位等车美女的主意。

正巧三兄弟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位打扮入时的美女,两伙人的目光因美女而遭遇。

2

高远拽了下脾气火暴的隋猛和卢海涛,示意不要惹麻烦,自己不日即将去军校报到,马上要步入军官的行列,必须注意言行。另外,最重要的是近期不能惹是生非,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招不慎,多年的血汗即付之东流。部队的纪律一向严格,尤其是军校,绝对不会收打架斗殴品行恶劣之人。

隋猛和卢海涛对高远的难处表示理解,强压着火气,克制着冲动,尽量不往养眼的美女身上看,尽量回避那伙地赖子挑衅的眼神。

上了车,三人坐在最后排的位置闭目养神,随着车子的晃动醒酒。没想到,那伙地赖子可不想清醒,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流氓,不喝酒也要乱性,狗改不了吃屎,除了劫色,还要劫财。几个人拿着个口袋,从车门开始查票似的“收钱”,谁要是舍命不舍财,当场拒绝或者面露难色,上交的钱物不多,他们就连打带骂,用刀子在人家脸上比画。其重点目标当然是那位美女,一个家伙一只手接过来美女哆哆嗦嗦交上的钱,另一只手伸过去在美女身上窸窸窣窣地乱摸,喷着酒气的臭嘴向美女脸上猪拱地似的乱拱,惹得其他混混们连喊带叫打着口哨起哄。土匪行径,让一车乘客以为回到旧社会了。

未等隋猛、卢海涛行动,最能克制的高远首先坐不住了,他可不管什么麻烦不麻烦,能不能顺利地上军校,就是没喝酒,没有那美女,他也看不得这类旧社会才有的丑恶现象,尤其是身着军装,更不能眼看着歹徒光天化日之下撒野施暴。

“把爪子松开!”高远先是大喝一声。一般好汉壮士见义勇为,出手前都是先喊一嗓子,亮个相,高远也不例外。好汉们百分之八十都是喊“住手”,高远有所创新,他看那个几个家伙像牲口,根本不是人,所以得用“爪子”这个词最合适。

几个家伙愣神的工夫,高远已近到身前,二话不说,一个大耳刮子过去,一只抡过大鞭子的手结实地贴上了那混混的耳朵,不用去医院检查,最次是个耳膜穿孔,再想听人讲话,估计得使用助听器了。

冲上来的一个挥刀的家伙没等刀子接近高远的脸,就被高远铁棍子似的左臂隔开,右手一个冲天炮,打得那家伙鼻梁断裂,满脸是血,伏在座位上再也抬不了头。

车上空间狭小,施展不开身手,隋猛和卢海涛坐在后排靠窗户里侧很难挤过去,急得要死,只能干跺脚,使不上力,帮不上忙。突然高远侧后寒光一闪,座位上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学生模样的乘客站了起来,手里居然紧握着一把弹簧刀,刀尖就要刺中高远的左肋。

“注意,左后侧有刀……”隋猛和卢海涛一齐大声提醒着高远,心里都在骂同一句话:妈的,车上还有同伙,这小眼镜下手好黑。

高远下意识地侧过身,没等看清,小眼镜手上的弹簧刀已经贴上了衣襟,而且还不收手,继续使出全力猛刺过来。躲肯定躲不过去了,硬挺着挨上一刀,估计脾脏得被刺透,命肯定保不住。

小眼镜的刀子够快,高远的左手更快,逆着刀尖方向,出手,缠腕,解刀,冲拳,一气呵成。小眼镜的眼镜被打得稀碎,鼻口蹿血,小刀条脸像被铁砧挤压过,扁得快成刀片了。

“哈哈,行啊。”连身手最好的隋猛都不禁高声赞叹高远这手缠腕冲拳,很简单的军体拳套路被高远运用得纯熟精准,带有强烈的观赏美感。

没等隋猛、卢海涛和全车乘客观赏够高远的“表演”,危险再次降临,一把短筒猎枪从右侧座位上伸出,乌黑的枪口正顶在高远的太阳穴上。

持枪者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雪白的西装,油亮的头发向后使劲勒成背头,一般敢梳这头型的应该是这伙歹徒的头了,还是隐藏很深的老大。

这回高远纵有三头六臂也躲不开了,人家拿的是枪,还指着他的头。“背头”稍一咳嗽或者汽车稍一震动,两手指稍稍一抖,高远的“马头”即刻就会爆头。

“嗖”的一声,车上人包括高远和卢海涛在内,还没反应出怎么回事,顶在高远头上那把猎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一把明晃晃的飞刀插在“背头”持枪的手腕上。力道之大,刀锋之锐,比子弹毫不逊色。刀尖从“背头”手腕的骨头缝隙中穿过透出,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隋猛已经手撑着座位靠背飞一般跃到前排,“刷”的一声拔下飞刀,血“哗”地淌下来同时,那把带血的飞刀魔术般地在隋猛手里一闪不见了。

高远和卢海涛心里同时咯噔一下,这刀不是丢了吗?

三兄弟示意司机把车开走,把制伏的歹徒们推拉到车下僻静处一溜排好,再次用脚法侍候了一顿,劈头盖脸一阵猛踢侧踹,直到踢累了踹烦了,三兄弟才罢脚,一溜烟跑回连队。

由于哥仨都喝了酒,身上溅了血,所以不敢声张。什么为民除害,立功受奖,邀功请赏之类的美事连想都没敢想,不被连队干部发现就算万事大吉。回到连里赶快换衣服换鞋洗漱,处理善后,订立攻守同盟,打死也不说,就是亲爹问起也不能说出去。反正高远没爹没妈,马上就去军校了,守口如瓶没任何问题。只是有一事不明,就是那把隋猛变出来的飞刀。尽管隋猛快如闪电,可高远和卢海涛均不是等闲之辈,肯定不会看走眼,就是丢失三把刀中的一把。

不会撒谎的隋猛解释得很苍白,根本站不住脚。什么当初确实丢了,后来发现没丢,是藏得太隐蔽了,连自己都找不到,最后拍了三下脑门终于找到了云云。鬼才相信。

高远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飞刀的故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当时三把刀一块丢失时,哥仨一致怀疑是排长于继成干的,也只有他对三兄弟最了解,也只有他能提前知道团里要组织点验,也因为他的出手才没有让飞刀被点验出来,救了哥仨一把。再后来隋猛改口说自己丢那把碰巧找回来了,只字不提于排长,也不知道他和于排长之间有什么猫腻。而卢海涛在高远去军校不久也到军教导队集训,提干后分到其他部队当排长,与高远、隋猛联系甚少。于排长自始自终没跟高远提过此事,隋猛就更可气了,自打高远从军校毕业回到六连当排长,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意疏远高远,好像忘记了,他还救过高远一命,是高远名副其实的救命恩人。

曾经的好兄弟最后形同路人,过去的铁哥们如今天各一方。步兵六连三排的“三剑客”,卢海涛音信皆无,隋猛重案在身沦为逃犯,还可能继续作案,只剩高远一把“单刀”苦苦支撑。高远自是一番嗟叹,武警上尉出示的那把飞刀,肯定就是当初三把刀中的一把,以高远的眼力,绝不会看差。

再有一个关键人物,他们的排长于继成。高远一直怀疑这位当年的新兵排长,现在深藏不露的于副连长,肯定知道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