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据为己有
江辞自虐般听她一遍遍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苏棠会给他买奶茶,帮他写作业,恼了追着要揍他,站在教室窗外偷听他弹吉他,比赛的时候站在终点等他,提前准备了葡萄糖水,喝醉了抱着他哼哼唧唧,窝在他怀里像只人间小萌物拱啊拱地撒娇,平时不怎么说话,倒是会假笑,像只呆头鹅。
原来呆头鹅也会喜欢人,也会念念不忘某人。
她不是不懂,只是从未对他上心。
江辞拂开她的手,听到她呓语,“别走…”,扯了下嘴角,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气不过想摔门而出,但还是放轻了动作。
“一厢情愿”这种陈词滥曲,没必要吵到她。
月光爬满窗,她的眼尾滑落晶莹的泪,手指几次屈起,只握住一片虚无。
苏棠睡到自然醒,身心愉悦,床很软,气息也让人莫名安心。她闭着眼不想起来,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怎么会在这?
苏棠头痛欲裂,食指和拇指分开按揉太阳穴。
床头柜上放了杯子,她拿起来看便利贴上的内容:阿姨煮了醒酒汤,记得喝,早餐做好放冰箱了,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江辞的字。
心里升起隐秘的欢喜。她喜欢这种被人好好照顾的感觉。
苏棠试探性抿了一小口,眼里露出惊讶的神情。
怪好喝的。
苏棠喝完,下楼觅食,看一圈也没看见江辞。
他已经走了吗?
都不等我。
苏棠迅速吃完早餐去学校。江辞的位置没有人,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去办公室了。”卢梦是何等了解苏棠,不用说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哦。”苏棠应了声,余光扫到窗外,道路两边的蓝花楹开得正好,唯美梦幻,江辞和一个女生并肩齐行,言笑晏晏,风携落花作美,她拂过秀发,笑颜如花,他垂眸凝视,深情款款。
心中酸涩难言,像下雨天的室内,满闷,令人烦燥不安。
讨厌江辞。
不舒服,比小时候最心爱的布娃娃被人抢走还难受,尽管她一再安慰自己,家里的一切都是苏婉儿的,与她这种寄生虫无关,还是无法接受失去。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这么讨厌江辞了,否则怎么会看见他就不爽?
“怎么了?心情不好?”卢梦低声关怀。
苏棠摇摇头,翻开桌上的《孙子兵法》,她爱书,什么书都看,几乎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现下却看不进去了。
江辞回来了,每节课都在,两人同桌,在彼此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像隔着楚河汉界,一天下来没说过一句话。
“噗呲噗呲,”还在上课,卢梦朝叶博文发出气音,“他们吵架了?”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叶博文连头也没抬一下,心无旁骛。
“你都不累吗?”感觉每天看到他就是在刷题。
当然累了,每天做同样的事,上课记笔记刷题,是个人都会厌倦,而当他窥见自己的平庸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付出和努力不成正比,看不到前路的惘然,每一样都让人疲累。
他不信,努力比不过天赋。他要不遗余力,拨开乌云漫天,且看他努力奔赴的,心向往之的是坦途还是荆棘。
“你们说这次期中考试谁会考第一?”
“第一我不知道,第二准是准是咱们班长。”
“还用你说,谁不知道,别个都笑我们班有个‘弟弟’,江辞千年第一,叶博文万年老二。”江辞可能不是倒数第一,叶博文必是年级第二。
不少人讥笑嘲讽,笑他天真,以为努力就可以,要是努力就能改变,为什么会有人奔波劳碌,日以继夜辛苦工作却连看病都没钱?挺可笑的,那么努力倒头来还不是第二名,毫无长进,还不是考不上清华北大。
卢梦怕他介意,担忧地看了眼。
“没事。”叶博文浅笑。刚开始确实怨,不甘心,甚至自我怀疑,但题刷得多了,底气足了,渐渐沉淀下来,才真正体会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也有“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自信张扬。
卢梦似乎透过他温润的外表看到他身姿从容,挣扎向上的坚韧。
“那…加油?”她语气上扬,带点不确定。
“你也。”叶博文真诚道。
——
“说说吧。”李老师看一眼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
“说什么?”江辞坐下。
“不用紧张,就是平常的聊天,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朋友,随意点。”李老师搓搓手,看起来挺紧张,刚转正,这要处理不好够她受的。学生跳楼,家长大闹,校长约谈,她的职业生涯可不能刚开始就结束了。
“老师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一会儿还得回去看书呢!两眼一睁,开始竟争。”两眼一闭,学校倒闭。
“我最近啊,观察了一阵儿,你和苏棠同学处得挺近啊,是有什么心事吗?如果有,千万不要闷在心里,也可以和老师讲讲。”她微笑着,语气比寒冬腊月里的太阳还温和。
“所以,老师重女轻男?”怀疑他们有情况,却只把他一个人叫来办公室。
李老师懂他的意思,急忙解释,“没有的事,就那什么,老师就一点小小的要求,低调,理智,切实践行24字核心价值观,可以不?”她没有立场去干涉谁的感情,教师的职责是引导,而不是替他选择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路。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放心,没谈,”江辞见她松了口气,继续说,“谈了到时候请你坐主桌。”
“……”大可不必。
李昕怡照照镜子,感觉自己二十多岁,愁得都快少年白头了。
她摆摆手,“走走走。”想到什么又喊住他,“帮老师跑个腿。”
“行。”江辞没拿她给的钱,离开办公室。
上课铃声响了,李昕怡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梳个高马尾,穿个海军领的小白裙,青春又有朝气。
“我们同学们早上7点40开始上早自习,22点30晚自习才结束,很多同学要晚上12点甚至更晚才能休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学们辛苦了。”
这话挺新鲜的,高中老师家长嘴里只有成绩,只有打鸡血的励志长句,害他们跟打了生长激素的小鸡仔似的,后劲儿不足,心里想着要努力要考上好大学不让父,母老师失望,不让十多年的付出白费,不被时代淘汰靠啃老渡日,可向前进发的步子比跑了800米还沉重,有多少人学有余力,又有多少人疲累厌倦有心无力?
“不辛苦!”
“辛苦啥子嘛,都是应该的。”
“每天有这么漂亮的老师给我们上课,精神得很。”
李昕怡从堆得高高的资料和课本中,清晰地看见了每个人的眼睛,含着笑和光亮。
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她想用心浇灌,而非对待盆栽一样随意剪去令人不满意的枝丫,不让他们的眸光黯淡,麻木。
“老师这里呢,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她做了个“嘘”的动作,教室瞬间安静,“听你们的,先说坏消息,体育老师生病了。”
“切!”
读过书的都知道,体育老师“体弱多病”,少上的每一节课都要补,除了体育课,课表里一周一次,没影儿的事。
“好消息是,”李昕怡故意停顿,“我们各科老师考虑同学们最近压力太大了,就不占用你们难得的休息时间了,让你们玩游戏,有意见没得?”
“没得!”
“宋*举双手双脚同意。”
“MD张*你这个傻*!”
敲桌子声、欢呼声、交谈声笑声,比春节还热闹,激动得恨不得把桌上厚重的书,试卷全撕了,庆贺短暂的休息。
下午体育课自由组队,玩丢沙包,以中间白线为界,分成几组,依次比赛,得分最高的前三名有神秘奖励。
两队人马站在各自的位置,待哨声吹响后,开始激烈竞争。然后,跑的慢的苏棠就被水灵灵盯上了。
“啊,啊,救命!”苏棠疯狂躲避,运动后肾上腺素飙升,成功从i变e,“我要举报你们孤立我,欺负弱小,目中无人,目无法纪,目不转睛!”管它说什么,气势不能输。一边跑一边骂,书到用时方恨少。
和她一队的帮着她躲,想办法接住沙包,苏棠知道自己弱,躲她们后面,还是被打中肚子,跑太快脚没反应过来拌住了,摔了一屁股墩。
此刻苏棠十分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就一瞬间的事。
“哈哈哈!”
“好搞笑她,左脚拌右脚!我是开了眼了。”
“快拍,拍了发群里面。”
“……”这群家伙,有没有同情心!
下一刻就感觉被江辞拎了起来,“有没有事?”
在183的江辞面前,她像个小手办一样。
苏棠下意识捂屁股,突然想起好些人还在拿手机拍,僵硬地把手放下,“你拎我?”都变声了,语气相当难以置信。
“昂。”江辞憋笑。
“你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拎我?!我不要面子吗?”苏棠双手抱胸,下巴仰起,重重地哼了声。
江辞被萌一脸,双手举至胸前,做投降状,“我的错。”
“好的吧。”苏棠瞅了眼,见他态度端正,勉强道。
她讨厌被不喜欢的人接触。
她的态度冷淡,甚至透露着排斥。
江辞自嘲一笑,他就是贱,明知道她有喜欢的人还上赶着,自讨没趣。
“刚刚是谁扔我们棠棠来着?”卢梦拿着沙包,蓄势待发。
苏棠走到她旁边告状,连指了好几个人,两只手亲昵地拉着她肘部的衣料,最后还气呼呼总结“都不是啥好人。”刚刚她摔倒,笑得可大声了。
卢梦看她实在可爱,摸摸她不太聪明的脑袋瓜,“不气不气嗷。”
接下来,开始猎杀时刻。卢梦从容不迫抡起胳膊,一扔一个准,身姿端正,眼神坚定。
众所周知,帅是一种感觉。
苏棠抱着卢梦的腰,嗷嗷嗷叫。
最喜欢!
卢梦看向江辞,做“学着点”的口型。
“……”小人得志。江辞牙酸。
卢梦无奈摊手,“她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的神情。
“老师来了,一起来玩啊。”
“不了不了。”她区区成年人,A中高二9班班主任,怎么能混到小孩儿堆里去?被其他老师看见岂不笑死?
“来嘛来嘛!”
“可不是我想玩,是你们非要叫我玩儿的啊。”盛情难却,李昕怡被几个社牛带着加入。
“我c,张*你鞋底甩我脸上了!”
“嘶拉——”
“哈哈哈,红裤衩,今年你本命年?”
好好好!
陈暴了句脏话,冲过去使劲儿扯宋短裤,主打一个“好兄弟一起丢脸,谁也不落”,宋整张脸都在用力,死死维护自己的清白。
“哎哎哎,不讲武德!老师,老师,李昕怡!”他力有不敌,大声喊老师为他主持公道。
但还是被扯下来了,被陈贴脸嘲讽,声音学得像模像样,“樱、桃、小、丸、子——”
“哈哈哈!”陈真的太搞笑了!眼里有仇,嘴上有活儿。
宋都不敢看班花的表情,骑陈身上掐他脖子,“你他妈,今天我和你必须死一个!”方言都飙出来了,李昕怡眼泪都笑出来了。
“团结友爱,不要打架哈。”李昕怡来了句,知道他们只是闹着玩,没放心上。
那天,阳光正好,风也很温柔。
那天,9班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操场。
出了一身汗,笑着闹着回教室,吹着空调,讲台上摆满切好的冰西瓜。
“大夏天的就爱这一口,这是什么神仙老师啊!”
“昕怡老师美,咋啷个漂亮哦!”
“昕怡老师我要嫁给你!”
“想屁吃!”
一群显眼包,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哐哐往外倒。
“哎呀,这都是应该的!”李昕怡小小谦虚一下,嘴都快咧到耳后跟儿了。
西瓜是无籽的,甘甜多汁还翻砂,属实是“梦中情瓜”了。
苏棠吃着西瓜看向窗台,上面摆了好多迷你小植物,是老师让每个人带的,不仅要带,还要每天浇灌,累了抬头看看,正扎根土壤努力汲取阳光和养分,明艳盛开的小花,绷紧的弦便得片刻放松。
卢梦带的是多肉,粉嘟嘟的,圆润饱满,像少女情窦初开羞红的脸颊。
她带的是圆形冰裂纹流釉小花盆装的仙人掌,好养活,刺细小且软,伤人不能,伤己,犹未可知。
江辞带的是含羞草,从教室外走过的人有事没事就戳着玩儿,贴上他的名字后才没人敢戳了。
苏棠不知道这些,有次闲得无聊用手指点了点,他余光扫了眼,幽幽道,“你摸了我的草,就要从一而终。”
“嗯?”苏棠疑惑。
“含羞草很纯情的,你摸了它,旁人便摸不得了,你可要对它负责。”江辞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好吧。”苏棠同意,反正也就顺手浇浇水的事。
“那个也要。”江辞指指仙人掌盆栽里的憨态熊猫小摆件。
“好的吧。”苏棠答应。
“你如果别人问你要你也给吗?”
“给呀。”苏棠答得毫不迟疑。
“不可以。”
“为什么?”她睁着清澈愚蠢的大眼睛真诚发问。
“做自己想做的事,怎样都可以。”别那么听话,对别人的要求一切照做,从而忽视自己的感受。
怎样都可以。
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江辞据为己有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