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余桦山
在男孩消失后，世界仿佛重新被按下了播放键，路明非恍惚间听见风声在耳畔响起，远处士兵的喊声和脚步声渐渐恢复，整个钓鱼城内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小路该走了，天快黑了，我们再搬最后一趟就该回去了。”旁边那名大汉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
“知道了，桦山叔。”路明非回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根据那个男孩传输的记忆，路明非终于知道了眼前这名大汉的身份，大汉的名字叫余桦山，跟路明非现在的这个身份没有血缘关系，是他爹拜把子的兄弟，而且他爹娘对他还有大恩，所以才会一直护着路明非。
“走吧，别磨蹭。”余桦山语气粗中带着一丝暖意，他虽然看起来严厉，但眼中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关切的神色。
路明非沉默地点了点头，乖乖跟在余桦山身后，两人再次朝兵工坊的方向走去。
兵工坊内热火朝天的，铁锤敲击声和嘶嘶作响的火焰声充斥耳膜，工匠们的身影穿梭在烟火之中，后院的九个巨大的坑洞里，工人们正用石碾不断研磨着火药，烟尘四起，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空气中的湿气弥漫开来。
他跟着余桦山绕过一堆堆铁制的零件和堆满震天雷的木箱，今天也算是让路明非大开眼界了。
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讲到宋朝，里面的内容不是让人血压升高就是受人嘲笑，总觉得这朝代像个窝里横的弱鸡，可没想到宋朝的火器居然这么发达。
他今天不仅看到了大炮，还看见了像后世火铳一样的东西，以前总以为古人发明火药都用来放烟花了。
直到西方人从天朝引进火药才将火药用作武器，没想到宋朝就已经将火器大规模列装了，这可比西方早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孩搞的鬼，原本路明非已经透支的身体完全恢复了过来，继续搬那些叫震天雷的铁球时没有那么痛苦了。
当将最后一批震天雷搬运到城墙上时，天也差不多快黑了。
“小路，我们走吧，叔带你吃饭去。”余桦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转头对路明非说道。
“哦。”路明非乖乖应了一声，抬起脚步跟了上去，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风声在路明非耳边回荡，他抬头看着渐渐点亮的军营火把，心中一阵恍惚，仿佛自己依然是个旁观者，无法完全融入这个世界。
忽然，余桦山开口道：“小路啊，我跟招兵处的老张是熟人，拜托他没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路明非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余桦山的背影，只见他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和劝解：“下个月重庆府的乡试就要开始了，你去重庆府的盘缠，我和你婶婶凑了些，应该够你用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大不了落榜后再回来参军。”
路明非默默地听着，余桦山继续说道：“你要知道，这世道是看不起当兵的，只有读书人能出头，当兵有多苦，今天你也应该感受到了，真当了兵，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还年轻，不要毁了自己的前途。”
今天是路明非第一天参军，余桦山其实并不想让路明非参军想让他继续读书，所以今天让路明非吃吃苦头好让他知难而退。
听见余桦山的话，路明非的心里一暖，他知道前面的这个糙汉子是真的关心他，在为他的未来考虑，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
但很可惜他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过客，他在这里要完成那个狗屁的任务，完成任务后他就要回到自己之前普通的生活了。
“抱歉，桦山叔，我要为自己爹娘报仇……”而且他之前看到的那个书生路明非的记忆，那种滔天般的怨恨，让他怎么也说不出逃跑这样的话。
“我明白了……”余桦山听见路明非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为父母报仇雪恨这样的话说出口，又还有谁能够阻拦呢。
路明非跟着余桦山来到食堂，食堂外面已经大排长龙，他们去得算比较晚了，等轮到他们的时候，饭菜都有些凉了。
让路明非意外的是，伙食居然还算不错，主食是大米配上一些萝卜青菜和鱼，他这里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能吃到肉虽然不多。
余桦山解释说，钓鱼城内开垦了大量农田还有很多水池，粮食完全够吃，而且现在情况紧急，会优先为士兵提供好让士兵吃饱饭保家卫国。
用完饭后，余桦山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将他送到一间破旧的木板房前：“既然你铁了心要参军，我也不好拦你，不过，今天你被陈将军抓到了，明天肯定要吃些苦头，晚上好好休息吧。”
“嗯。”路明非点了点头，站在木板房门口，看着余桦山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的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世界虽然陌生，但他却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
宋朝会为有家眷的士兵分配房屋，和家眷住在一起，而像路明非这样的独身一人的则和其他一样的士兵住在一起。
路明非轻轻推开房门，里面已经有另外三名士兵在，木板房内摆放着四张简单的木床，床上铺着一层稻草，显得寒酸却也实用，室内的空气中混合着木头、泥土和汗水的味道。
“哟~我们的路秀才回来了。”其中一名高高瘦瘦的士兵，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他叫洪云鹏，昨天那个书生路明非就住在这里，当他知道路明非以前是读书人的时候态度就不太好了，听说是以前被读书人辱骂过，所以讨厌所有读书人。
“明非别理他，你身子骨弱今天没事吧。”旁边一位脸色有些麻子的士兵有些担心的问道，他的名字叫王浩川，因为脸上的麻子也被人叫王麻子，他和路明非一样是从运山城逃难来的，所以是三个人中对路明非态度最好的。
“我今天看到他偷懒被陈将军抓到了，明天训练可有苦头吃了。”另外一位身材壮实的士兵说道，他叫高景明是钓鱼城本地人，说话总是直来直去，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他的这句话却让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凝重。
“我没事。”路明非勉强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哼，看来明天有好戏看来。”听见高景明的话洪云鹏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而王浩川看向路明非的目光透露着一丝关心，“听说陈将军特别严厉，不过为什么要让一个女人来当钓鱼城的守城大将？靠一些严厉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不怕不能服众吗？”
听见王浩川的问题高景明开口解释道“你们都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位陈将军可大有来头，毕竟黄金锁子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就连我们王坚将军不过也只是穿了一身黑漆顺水山文甲。”
高景明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路明非也不例外，他对于今天看到的那个霸气外露的女人还心有余悸。
“陈将军本名叫陈梦瞳，据说来自临安的大家族陈家，身上的那套黄金锁子甲还是皇上御赐的，就连王坚将军都不能怠慢她。”
“她是大家小姐？”王浩川满脸震惊，“这么说，她是靠家世背景爬上来的？”
“家世背景？”高景明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一开始大家也是这么想的，陈将军刚到钓鱼城的时候，有不少人不服，觉得凭什么一个女人能当守城大将，后来，她直接在军营里摆下擂台，放出话来：‘谁能打败我，这个位置就让给谁！’”
“然后呢？”洪云鹏忍不住问道，原本带着阴阳怪气的表情此时也显得稍微认真了些。
“然后，咱们城内的将军和校尉轮流上台挑战，结果全都败下阵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高景明说到这里，语气中多了几分敬佩。
“她一个人打遍了整个钓鱼城的将校，连挑十几人，毫无败绩，从那之后，再没人敢小看她，钓鱼城第一高手的名号，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传开的。”
“这么厉害？”路明非听得目瞪口呆，脑海中浮现出白天那个披着黄金锁子甲、骑着骏马的身影，她的气场的确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没想到，她的实力竟然也强到这种地步。
“而且，别看她平时总戴着鬼面具，听说她可是个大美人呢。”高景明随口补充了一句，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不过她性格太冷，估计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这就牛了……”王浩川咽了咽口水，语气里满是感慨，原本他对一个女人担任守城大将还有些质疑，但听完高景明的讲述后，这些质疑早已烟消云散。
“不过，陈将军对我们这些新兵可是相当严格。”高景明收起了刚才的轻松语气，看向路明非说道。
“听说那些蒙古鞑子随时可能攻城，所以她对我们的操练非常重视，每天都要亲自检查，稍微不合格就会被抓出来训一顿，所以明非啊，你明天好自为之吧。”
听到这话，路明非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高景明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怜悯，而洪云鹏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嘴角挂着隐隐的冷笑。
“好了，别吓他了。”王浩川瞪了洪云鹏一眼，随后转头对路明非说道：“明非，你今晚早点休息吧，陈将军虽然厉害，但她罚人是为了我们好，只要你认真练，应该没事。”
“嗯……”路明非点了点头，心情却依旧沉重，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躺在稻草床上，目光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满是对明天训练的忐忑，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该死的任务，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啊……”
随着油灯被吹熄，木板房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缝隙间透入，映照着士兵们逐渐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