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挣扎者
沿着河流一路直下，随着周围地形越来越平坦，遮挡视野的植被也逐渐减少。
亚森能够看见附近有农户开垦的农田，还有一具破旧的稻草人屹立在麦田中央，宛如正在受刑的罪人。
周围一片死寂，气氛沉闷得让人颤栗。
亚森又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衣物，然后看向了手腕上的金表。
‘气温又下降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左右，如果他不能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恐怕等待亚森的下场将会不怎么美好。
幸运的是，亚森在麦田附近看见了不少棚户。
但在经历了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以后，他对于任何形式上的接触都抱有强烈的警惕心，以至于有些神经过敏。
“好吧，亚森·卢平，你可以做到，你必须做到……”
亚森的脑门上浮出一层细汗，他悄然抬起手枪安静地接近了棚户。
他已经不指望能够遇到什么正常人了，于是他打算把视野内所有会动的东西全部击毙。
无论这间木棚里面有什么，现在的他都不会有丝毫手软。
枪口首先探入了棚内，在确认木棚内没有动静以后，亚森警惕地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木棚内部空无一物。
“呼……”
亚森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在这里休息不太安全，但是他终于找到能够休整的场所了。
将聊胜于无的门栓彻底堵死以后，亚森席地而坐，开始进食与补充水分。
“去他妈的500镑……”
他一边吃着有些馊掉的培根三明治，一边抱怨臭骂道：“还有那个该死的男爵爵位！”
“我马上就快要死了，这里根本就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我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那群怪家伙的诱骗？”
“怪物，怪物，还有更多的怪物——我到底要杀多少怪物才能逃出去？”
“我还杀了人，可我不是故意的，该死的……”
他自言自语的现象变得越发严重了，孤身一人的恐惧正在点滴积累着，只能用这种方式去排解。
“我受够了，去他妈的，我不想干了！”
亚森破口大骂了起来，但他很快又低下了头，向悲惨的现实屈服。
因为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时，他又想起了失踪已久的莫里斯·勒布朗，那个能徒手接子弹的英伦硬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知道他现在又身处何处？
“这本该是他要干的活才对，我甚至连学徒都算不上呢，这也太过为难我了。”
倘若亚森能与莫里斯进行会和，他的生还概率或许会变高许多。
至于莫里斯身亡的可能性只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毕竟他实在想象不出那个男人的死亡画面。
这时亚森忽然想起了莫里斯赠予他的铜皮圣经，虽然他的处境已经十分恶劣，但至少也要有排解焦虑的方式。
他从怀中的兜袋里摸出了那本圣经，略带厚重感的铜皮书带给他些许的安全感。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亚森随手翻开了一页，印入眼中的第一句话却令他肃然起敬。
——【然而祂知道我所行的路；祂试炼我之后，我必如精金。】
某种虔诚的氛围笼罩了他，这让亚森找回了一些勇气。
于是他静下心来阅读，开始向圣经内寻找答案。
…………
在危险的环境下入眠是一种什么体验？
亚森曾经在阴冷小巷最深处的纸瓦箱里睡过觉，那是一种被恐惧包裹着的感觉。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危险了起来，似乎闭上眼睛以后就无法再次睁开。
曾经的他还无法理解，为什么时常会在睡梦中隐约听见窃语声，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新伦敦的夜晚会如此阴冷潮湿。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像是某种邪恶的征兆，用沉默的方式来向他阐述那不为人知的恐怖与邪恶。
比起当初，如今他所身处的处境更加危险。
但就像是某种未知力量在引诱他一样，亚森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并回忆起他当初尚且温暖的一段岁月。
当亚森还未成为流浪乞儿的时候，他也曾拥有过美好的家庭。
严苛但却睿智的父亲，温柔且博学多识的母亲，以及整天都缠着他、家庭最疼爱的妹妹。
一家人会在金黄色的麦田附近聚餐，眺望田里的农民劳作，享受惬意且充满诗意的午后。
然后一切都毁了。
金黄色的麦田轰然崩塌，温馨的家庭画面在眼前化作碎片，亚森眼前的世界被绝望的裂痕所笼罩。
——这全都是你的错。
恐怖的呢喃在耳边悄然响起。
如果没有让她去捡那个该死的皮球。
如果她没有消失在草丛的深处。
如果母亲没有因此而病倒，父亲没有被人强行押送带走……
如果……
如果你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醒醒吧，亚森·卢平。
你的命运从来都没有被你掌握过，你只是一条被人撵着跑的可怜虫，直到现在也未能停歇下来一刻。
然而，你的命运也绝不会断绝于此。
在背负更大的罪恶——同时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之前，你将会继续挣扎下去，直至你履行那罪无可赦的终极亵渎。
你是谁？惶恐的你如此询问道。
我乃血肉的变革者，我孤身行走于蒙昧的泥泞之间，企图唤醒被虚假安宁所蒙蔽的人们，为了人类的觉醒与进化而不断探索。
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
现在，睁开眼睛，去面对这个可悲的现实。
一股阴冷且强大的力量将亚森从睡梦中强行唤醒，等到他睁开眼睛的瞬间，眼前的整个世界被黑暗笼罩。
入夜了。
“那是个…梦吗？”
心有余悸的亚森惊觉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
而怀里的解咒附身符正散发着惊人的热量灼痛他的皮肤，同时也在驱散着那股刺骨钻心的寒冷。
远处传来的一声惨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恐惧与好奇心驱使着他向窗外探头。
亚森惊奇地发现，无光的夜幕已经无法阻挡他经过强化的视力了。
他的视野可以穿过黑暗，像是一具望远镜般清晰观察到数百米外的情况。
但很快，他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过。
因为那是一场献祭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