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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手热而已
貂珰虽是老仆模样,但他实际上做了多年朴家的大管家。
且他又是一副花白头发,眼神狰狰的作态,话儿才出口,倒也让看上去不可一世的赖尚荣心下里微凛。
赖尚荣不由得一时气弱,支唔一声,振了振声势,这才讲道:
“我倒是谁,不过是老仆而已,也敢自称老夫,在咱们大夏,尊卑有别,和北境之人可不相同。你是仆虏之身,何敢喧哗?”
说老年的仆人为老仆是正常的称呼,称为仆虏,则已是蔑称了。
赖尚荣是仆人脱了籍的,比之旁人更看重尊卑,骂起人来,似乎下限也更低了些。
“好你个赖……赖……”
刚才还要为自家主子出头,这会子貂珰被骂做仆虏,愣怔之余,心下里已是气极,竟连说话也变得气喘。
虽是老仆,但在朴家之时,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更何况,虽是主仆相称,朴十年从也没当真把他当做下人,低人一等,自是和自家人一般样。
“貂叔,切莫和他置气。”
朴十年站起了身,略挡在貂珰身前,说道:“他说咱们是阿猫阿狗,又那里当真便是了,倘若如此,这赖……癞蛤蟆,可不是比官家还要金口玉言了不成?”
实也是心里存着气,但朴十年并没打算当下里便要动手教训赖尚荣,总要知道他的来意,到那时下手也不迟。
于是,还不待赖尚荣从“癞蛤蟆”的比喻里回过神来,朴十年就又讲道:“姓赖的,料想我与你只是初次相见,以往也无仇怨,何故便自己跑来找晦气?”
虽然这个红楼世界和书上的有着诸多差别,但朴十年也知道眼前的人,或许就是贾府里的家生子赖尚荣。
既然如此,他赖尚荣过来找自己麻烦,是否也代表了贾府?
这段时间以来,对自家被抄之事,朴十年自是做了打探,已经知道金陵的甄家在自家被抄之后,分了好大一杯羹。
本着谁得利,谁便最有可能是始作俑者的想法,朴十年一直怀疑是甄家的原因,自家才被抄了家。
那么和甄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京贾府,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
这会子赖尚荣找上门来,倒也省去了自己寻找的麻烦,朴十年当然要先让赖尚荣嚣张一会子了。
“哈哈,好个癞蛤蟆。”
“赖大爷这回是遇到了对手,才骂人仆虏,也不过半瞬便返了回来,当真……当真骂得妙啊,却不知这位公子是谁?”
“是谁?我听说赖大爷这几日里四处打听忠顺王府的大船何时停靠琢城,说是要寻那忠顺王府家的赘婿,不知是不是他?”
“什么赘婿?人家是王府驸马,可别乱嚼舌根,莫非……”
“是了,莫非眼前的公子,是那被抄了家的朴家的……朴公子?”
“想来便是了,先前朴家未被抄家之时,罗老爷和朴家关系深厚,如今罗老爷要办那什么献宝会,朴十年岂能不光顾?”
“只是啊,今非昔比了。”
“……”
一众吃瓜瞧着场中的热闹,已低低沸言不止。
或只几声“癞蛤蟆“传到赖尚荣的耳朵里,已让他不能自持。
“你……你才是癞蛤蟆!”
赖尚荣何曾被人这般喊过,不由得一时气昏了头,怒道:“什么无仇怨,我和王仁是至交,你却毁了王仁那话儿,这仇还不深么?
休得聒噪,儿郎们给我打,纵然是打死了,我也不惧。”
说是不惧,实是赖尚荣也是狐假虎威,若当真打死了朴十年,他心里知道肯定过不了忠顺王府那关。
但好歹,终于当着一众人的面,把为王仁复仇的话儿讲了出来。
想来,必有好事者把这话儿传回贾府里,这便够了。
赖尚荣带了五六个小厮,这会子一听主子的话,如鬣狗一般,纷纷摩拳擦掌凑上前来,不由分说,就要让朴十年好看。
不开个染缸,也要好几朵桃花开吧?
差点儿被这些人气乐了,瞧着蜂拥而来的几人,朴十年不由得冷笑一声,一边捏了根吃小食的筷子在手做剑,一边说道:
“来得好,倒是好些时候,不曾动手了。”
虽不知道扮做老篾匠的老头是什么来路,但不管如何,这一年来却也从他那里得了不少练功的法子。
虽私下里练了许多回,当真和人动手,却也寥寥。
一时间,朴十年心底下想着习练过的不知名身法,剑法,一边脚底下不停,拿了筷箸比划。
在那几个小厮拳脚袭来时,朴十年手中的筷子如剑,由脑而手,竟不觉间,身法和剑法,如流般狂泄而出。
在他自己还未觉察得如何时,场中早已为之一静,而后耳中竟传来喝彩声。
“他,他便是朴十年朴公子么?”
“怎会如此?”
“世人都说,那朴家的朴十年朴公子,只知道狎妓吃酒,混迹风月之所,早已空有一副好皮囊,实是坏了身子。
可他现下竟……”
“可见世人多是胡说罢了,哪里便有坏了身子的人,有这般样俊的功夫,这般样的身手,只几个回合,就已解决了几个力士?”
“何止哦,若不是那位优伶公子……只怕那几个力士,或会伤的更重,也未可知。”
现下场中,朴十年已从刚才的“比划”中回过神儿来。
在他眼前,除了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赖尚荣,几个倒地哀嚎的小厮,还有个身穿了戏服,却当真手中执剑,优伶模样的公子。
这人正是柳湘莲。
刚才,或不是柳湘莲出手接了朴十年几招,替那几个小厮挡了挡,更是替赖尚荣挡了挡,或这时倒地不起的,就不只是几个小厮了。
那赖尚荣必也是其中一个。
“这位……?”
瞧着柳湘莲画了半张脸,尚未涂满,手中或拎着上台时用的铁剑,一副歉意模样站在自己身前,朴十年说道:
“不知道你又是谁,也和那赖尚荣是一伙么?”
柳湘莲虽只接了朴十年几招,却已觉得手疼,不由得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仍颤抖的手,笑回道:
“兄台便是朴十年朴公子吧,按理,我本不该阻你,是那赖尚荣有错在先,可在下和赖尚荣也算是故交,却又不得不出手了。”
赖尚荣脱了奴籍之后,也是在贾府私学里读书的,惯常时候,和贾家子弟,也并没什么不同。
柳湘莲和贾家荣国府中的二爷贾宝玉相交莫逆,自是也去过学堂,这一来二去,和赖尚荣也算是熟悉。
若没遇见也便罢了,既然遇见了,又瞧着旁人胖揍赖尚荣,柳湘莲便觉得这事儿被贾宝玉得知之后,怕不是要触霉头。
如那贾宝玉只是调笑两句也便罢了,柳湘莲怕的是,那贾宝玉又要以这事儿为由头,问他涂脸用的是哪家的胭脂?
是什么味道?
这可如何使得?
“呵,果真沆瀣一气。”
朴十年虽瞧着眼前的优伶,或并不像赖尚荣那般也是个眉眼高低,见风使舵的,却也说道:“既然你替赖尚荣挡了几挡,不如再过几招?”
心下里,朴十年并未想连累旁人,只是手热而已。
“朴公子,朴公子……”
朴十年话才落下,茶馆外似有脚步声急,并有人远远的喊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