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猜我跟不跟
“这么说,在丽春院和范西屏谈棋论道的人,果然是你们两个?”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陈义一推四五六,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笑话!
人怕出名猪怕壮,在潘景斋让子让到虚脱的经历,让人印象太深刻。
这件事传出去,再去棋馆下彩棋,让五子恐怕都打不住,得让到十子才行。
成功入围后,还要在西湖道场踏踏实实学两年,太引人关注就不好了。
“是吗?”
杜若飞显然一点儿都没信:“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胡金科那一局,就是小李飞刀的其中一种变化。”
“咱们不是下过了吗?还看我的棋谱做什么。小爷会的招式可多了,什么天马流星拳,葵花点穴手,扬州十八……掌,你认得过来吗?”
“可惜是本公子的手下败将。”
“切,小爷之前让着你,才没有剃你的光头。”
陈义怼了一句,又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我与张兄各让了你一局,那件事……咱们就算两清了,你说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杜若飞顿时恼怒万分,恨恨道:“想两清,门都没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不用点三三下赢纪孟飞。”
“凭什么,小爷偏要用。”
“那我就去告诉道场掌事,说你……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进道场。”
“你……”
两人都压低着声音,为了听得见挨得很近。在旁人看来,不像在吵架威胁,反倒像在商量什么私密事。
众人均想,这个杜若飞平时沉默寡言,对谁都不理会,怎地和陈义交情这么好了?
陈义则被威胁得一时语塞。
他真是有点搞不懂,杜若飞在换衣服时,明明躲在车厢里,自己又看不到,有什么值得纠缠不清的?
难道她平时在家不换衣服,或者在家换衣服后要把父母、仆人、隔壁邻居全戳瞎?
但凡有一点点逻辑,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穷追不舍的事。
女人,为何都不讲道理?
杜若飞找到整治陈义的法门,隔着厚厚的一层灰,仍能从脸上看出洋洋得意。
“怎么,不敢?你不是有天马流星拳,还有扬州十八掌吗?亮出来看看。还说让了我一局,真是大言不惭。”
“我懒得理你。”
陈义见签已快抽完,连忙快步上前,从两支签里抽了一支。打开一看,第一局果然是纪孟飞。
快猜先时,张永元将他拉到一边,带来一个消息。
“听说昨晚曾井山带着纪孟飞在道场摆谱,一直摆到后半夜,肯定为了对付你。”
“曾井山?”
“嗯,你不认识?道场二品教授,棋力比胡老板还高一筹。”
“纪孟飞有这层关系,自己在家学得了,还费劲来参加比评做什么。”
张永元叹道:“有师傅,也要有人一起下,才能长进呀。师傅总不能天天陪弟子下指导棋吧。总而言之,你要特别小心,别再用点三三了。”
陈义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狡黠:“早就知道杜若飞、胡金科、纪孟飞都是有后台的主,我已经准备好一个新招,看小爷怎么收拾他。”
说着,他大步回到棋桌边,猜子定先。
陈义运气不错,猜到白子,第一手便下在了天元——棋盘的正中心。
纪孟飞苦熬大半夜,专门备下一套应付连续点三三的布局,没想到对手非但没走,还下在天元的位置,顿时火冒三丈。
在围棋里,第一手下在天元是效率极低,极不符合棋理的起手式。
要么是不会围棋的人胡乱下;要么是极其鄙视对手实力,自认让一手也能赢的意思。
所以,第一手下在天元充满了藐视的味道,极其无礼。
如果不是正式对弈,对手多半会拂袖而去。
纪孟飞怒而骂道:“你……难道真以为自己赢定了吗?”
陈义笑嘻嘻道:“见谅,我没有师傅教,只能胡乱下。你请落子。”
纪孟飞见对方话里若有所指,更加搁不住脸,拿起棋子重重拍在自己的左下角,平三六小飞挂的位置上。
这一手棋也十分讲究,因为按照行棋礼仪,第一手应该挂在自己的右上角。
大多数人都习惯用右手拿棋子,挂自己的右上角落子比较顺手,也正好留出自己的左下角(对手的右上角)给对手。
纪孟飞将子落在左下,就是“你不尊重我,我也不需要尊重你”的意思。
可惜陈义似乎毫无察觉,第三手也落在自己左下角,反挂对方一个小飞。
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快便下了十七八手棋。
纪孟飞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仔细再看看棋盘,气得差点吐血。
因为除了天元之外,棋盘上黑白子完全对称。
显然,对手一直在跟着自己行棋。这就是传说中最卑鄙,最无赖的战术——模仿棋。
纪孟飞骂道:“我下哪里,你就下哪里,怎能如此无耻?”
陈义一脸无辜:“此话怎讲?棋盘这么大,有规矩不能这样下吗?就许你挂角,不许我挂角?”
纪孟飞怒极而笑:“好好好,有本事你继续跟,不跟你就是小狗。”
“我本来就没跟着你下。有本事你下在一路,看我跟不跟。”
按道理来说,模仿棋十分好破,只需要设计一个双方紧贴的棋型,使得模仿者如果一直跟下去,就会被先手提吃。
这样一来,双方相同的棋型不复存在,自然就没法跟下去了。
这也是模仿棋没有被特意禁止的原因——单纯的模仿棋根本没法赢。
然而,陈义已经明言不是模仿棋,如果套路太明显,他肯定顺势不跟,下在另一个关键的地方。
本来执白就有优势,再顺势抢占一个大场,优势就更大了。
纪孟飞强行按捺自己的怒气,一边正常行棋,一边在脑中设计套路,一个可以让对方不知不觉进套的套路。
双方就这样一直下到六十手,纪孟飞终于想到一个巧妙的方案。
然而几手棋之后,他再次气得拍案而起。
因为当棋子下到第六十三手,陈义忽然间放弃模仿,不跟了。
“你……”
陈义叹道:“我都说了,不是模仿棋。我跟你也急,不跟你也急,你又不是女人,怎会这样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