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投身义军 五六，你要媳妇不要
大元至正二十四年，大帅朱重八在金陵自封吴王，建衙开国。
所有义军的兄弟都跟着得到了赏赐，姬五六伤愈之后也升了官，成为千户。
而此时的蓝玉，已经摇身一变，进入一个叫做大都督府的衙门担任佥事。
姬五六不知道佥事是个什么官，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这位好兄弟了。
再一次见到蓝玉是在半年后，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鲜衣怒马的蓝玉来到军营，将姬五六接到了城内。
“怎么样，我的新宅子阔气吧。”
蓝玉向姬五六炫耀着自己的新家，一处坐落于毗邻长安街的宅邸，三进院，内有假山亭阁。
姬五六看的目不暇接，连连称赞。
“大气、漂亮，常将军给你的？”
“不是，他不管这事。”
蓝玉带着姬五六参观，嘴里说道：“这城里分宅子的事归一个叫胡惟庸的佥书负责，老胡还算是个厚道人，知道咱们这些当兵的不容易，就给我分的这宅子。”
“那不还是看常将军的面子。”姬五六说道：“咋没见那胡惟庸给我分一套。”
“呃。”
蓝玉语塞，尴尬笑道：“五六，我回头跟老胡说说，让他也给你挑捡一处。”
“不用了，我就住军营里挺好的，这么多年和弟兄们一起同吃同住习惯了。”
姬五六拒绝蓝玉的好意，同时说道：“蓝玉，你可很久没到军营里来了。”
“没办法，衙门的事忙啊。”蓝玉抱怨道：“你当我不想去吗，我也想和弟兄们天天在一起，可是我姐夫不让，他非说什么我现在年纪小，非让我待在大都督府里多读书，说这样将来才有用武之地，我就不明白，咱们当兵的，读书有个屁用啊。”
“读兵法难道也没用吗。”
“兵法？”蓝玉笑了笑：“兵法是有用，不过打仗也不能全靠兵法，那就成纸上谈兵了，打仗是拼命的事，一个字就是干，不敢干，你把兵法吃肚子里也是空口白话乱放屁。
别管是和蒙古人打，还是和南面张士诚之流打都一样，管他们那些诱敌深入、分而击之的策略有什么意思，要是让我蓝玉带兵，任敌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直接把苏州城打下来，端了张士诚的老窝，看他手下那些兵将投不投降。
不投降我就把他们的老婆孩子全砍了，保管一哄而散，缴械投降。这不比挠头瞎想爽快吗。”
“也不是这么说吧。”
姬五六苦笑道：“那要是敌有十万，你只五千，这仗怎么打？”
“那要分情况了。”
蓝玉说道：“要是让我守，我就守着，要是让我自己看着办，我就袭营。”
“袭营？五千袭十万？”
“对。”
“这不纯纯送死吗。”
“哈哈。”蓝玉一笑：“你看，你也认为是送死，你也觉得我不敢，可我偏偏就敢这么干，打的就是你不敢想，你总不能十万人不睡觉陪着我一起成宿成宿的熬吧。
只要你有一次松懈，我就能干掉你，直捣黄龙，盯着你这个主将的帅营冲，抓住你这个主将就把你十万大军一举击溃。”
“你可真是个莽夫。”
“当年霍去病要是不莽，他也不敢万余人深入大漠几千里，也就没有封狼居胥了，等着瞧吧，早晚我蓝玉也会封狼居胥，不，我会比霍去病更厉害，我要在蒙古人的祖地开庆功宴。”
“你还想当霍去病，你可真是狂的没边了。”
“这叫什么话。”
蓝玉不乐意了：“我当不得吗？五六你这样说可没劲，老爷们哪能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只要有胆子，什么事都能干成，没胆子，那就老老实实种地。”
“好好好，你说的对。”
姬五六不再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说吧，把我带你这来做什么，可别说就是为了和我显摆你这新宅子，那可忒不够意思啊。”
“怎么能。”蓝玉脸上露出笑容：“找你来肯定是好事，咱们俩是兄弟，有好事我能不想着你？五六，你要媳妇不要？”
“啊？”
“你要媳妇不要。”
蓝玉说着冲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姬五六下意识向着门外看去。
一个纤纤身影映入眼帘。
十七八岁的俏模样，面容姣好，身段婀娜，当得上一声美人。
“这般美人，我蓝玉看着都心动，生生忍下来给你小子留着呢。”
蓝玉揽住姬五六的肩头：“当初我就许过你要给你找个媳妇，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这姑娘是个良家，还是出身名门，不过她一家子都给暴元效力，按说要打入教坊司充为官妓，我给拦了下来。
看上没，看上就留下当媳妇。”
姬五六站起身，盯着眼前的俏脸出神。
这还是他这一生，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姑娘。
怎么可能不动心。
“要是钟意，今晚就洞房，咱们老爷们，讲的就是一个干脆痛快。”
蓝玉凑到姬五六耳边坏笑：“以后就不用练重二哥教你的手艺了。”
姬五六回过神来，苦笑道。
“蓝玉，我是挺动心，可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让这姑娘跟我住军营里吧。”
“也是。”
蓝玉嗯出一声：“所以说，我还是要找老胡，让他给你选套宅子。”
“算了，我还是自己买吧。”
姬五六摆手：“让那个什么胡惟庸帮忙，总觉着过意不去，我这也当了几年兵，有点积蓄，随便买个小院凑活着住足够了。”
“那由着你吧。”蓝玉也没再劝，对着姑娘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兄弟，本将军对你不错吧，我这兄弟年轻，俊朗，也算是个如意郎了，以后伺候好我兄弟，要不然你这个罪臣之女，老子就给你送窑子里当婊子。”
“是，奴家谢过将军。”
姑娘跪地叩首，又对着姬五六磕头：“奴家见过老爷。”
“快起，快起。”
姬五六上前将姑娘扶起，看到后者的脸，便不由生出呵护怜爱之心。
这俊俏的脸上满是认命的麻木。
“我，我叫姬五六，是个粗人，没咋读过书，你别嫌弃，但你放心，你给我当媳妇，我一定对你好，我在军中是个千户。”
姬五六满口说着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反正就是想到啥说啥。
姑娘总算有了反应，她微微抬起螓首看向姬五六，空洞的眸子里有了一丝生机，但很快又被悲痛淹没沦为虚无。
“奴家一切听凭老爷吩咐。”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怜香惜玉。”
蓝玉走过来挤眉弄眼：“怎么着，今晚就在我这洞房吧，我这宅子大，就我一个人住，空的是房间，你可以尽情，嘿嘿。”
姬五六见外面雨势渐大，自己倒无所谓，但也不忍让这姑娘淋雨，又不好将其一个人扔下，便点头。
当晚，姬五六住在了蓝玉这。
两兄弟喝完酒，姬五六回到厢房，一眼就看到床榻上坐着的姑娘。
这间屋子被蓝玉府里的下人布置过，贴了喜字，换了红被褥，还有模有样点了一对龙凤蜡烛。
一切都是按照婚房点缀的。
连这姑娘都换了一身红装。
这亲成的也太草率了点。
姬五六想到大帅，不对，应该是大王和王后当年成亲的场面。
那才是成亲吧。
热热闹闹、兴高采烈，亲朋好友，欢聚一堂。
而今天这里的一对新婚夫妇，只不过是乱世中两根被洪浪裹挟着的浮萍，恰好撞在了一起，羸弱的枝叶交错，捆绑飘零。
“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奴家姓郭，单名一个倩字。”
“你不要这么称呼我，这里没有老爷也没有奴婢，我叫姬五六，你乐意就叫夫君，不乐意就喊五六，都可以的。”
姬五六走过去，郭倩的身子便不由的颤了几下。
可姬五六只是拿了一个枕头往地上一扔。
“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早点睡吧。”
郭倩的眼神泛起波动，红唇微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都是苦命人，凑活着把这日子过下去吧。”
姬五六说着话，酒意下很快睡了过去。
听着姬五六的轻鼾，郭倩俏脸上的麻木有了波动，扑闪的双眼眨了几下掉下泪来，擦去泪水，郭倩抱起一床被，轻轻盖在姬五六身上，坐回床榻，双手托腮盯着姬五六。
这一晚姬五六睡得很香，睡觉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再醒来已是天亮，起身看了一眼，发现郭倩此刻上身趴在床上，下身已经秃噜在地，脸枕在胳膊上睡着。
姬五六不由笑了，看来这姑娘昨晚睡得并不踏实。
笑完又有些心疼。
起身过去，轻轻将其抱起放到床上，刚要拉被子为其盖上，郭倩惊醒了。
下意识的双手护住胸口。
“别怕，睡吧。”
姬五六轻轻的拉动被子，温言细语的说道：“我去一趟军营，你再睡一会，对了，这金陵城你比我熟悉，有空的话就转一转，看看哪里有良宅，买下来做咱们的家。”
盖好被子说完话，姬五六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囊，放到郭倩的枕头边。
“这里面是我所有的积蓄，你看着用，买个宅子添点物件，如果不够就买差些的，要是实在不够就先找蓝将军借点，等我发饷再还给他便是。”
言罢，姬五六转身便走。
郭倩在后面看着，突然开口。
“老爷、五六。”
“怎么了。”
姬五六在门槛边停下。
“你就这么把银子都给了奴家？”
“呵呵。”姬五六笑了起来：“我以前是个佃户，东家不给钱，但是管饭，后来就当了兵，也用不到钱，你是我媳妇了，就和我以前的东家一样，管我口饭吃就好。”
“那你不怕奴家拿着银子跑了吗。”
“说实话。”姬五六转头：“我挺希望你跑掉的，可是这个世道，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金陵还算太平些，真想跑就过些年，等外面的兵荒马乱结束再跑吧。”
郭倩突然蒙着头大哭起来。
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亲人。
也可能是怨恨这个该死的世道。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