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恩荣的故事2
临近新年，恩荣小区门前街道的部分区域熙熙攘攘，琳琅满目的礼品箱被正大光明地摆在小店外面的空白区域。有的汽车任意地停下，打开车门，买完付钱，扬长而去。二维码的流行，就连买买东西最基本的“多少钱”都直接省略了。你尽管贴好标签，标明不议价，把收款的二维码放在旁边。这样也好，就少说很多不必要的废话。
恩荣出门买一些生活必需品。选好、付款离开，全程不超过半小时。超市也是人山人好。大人的喧闹吵闹。那动静儿一点也不比不懂事的孩子弱多少。沉默寡言的恩荣，显得跟热闹的新年氛围格格不入。恩荣没有多想，拿了一个淡黄色半圆的花瓶，径直回家了。
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头发半长，也是齐在耳边。戴着一副无边金丝眼睛，围着藏青色的大围脖，手提着一个帆布袋。帆布袋里装着葱、一些蔬菜、几个橙子。
恩荣进来，老奶奶相视一笑，看到恩荣抱着从超市买的东西，说：“刚来的吧？这附近买菜的市场在大成路西边，比超市的东西要便宜。需要我带路，你可以去五楼找我。”
恩荣回以微笑，连忙说：“好。”
仿佛许久都没有说过话，也像没有人再对恩荣这么友善，远离人类都很久远了。恩荣感到没那么孤单了，这座城市跟她的生活也有一些联系了。
看着家里有一些恩荣自己的东西了，孤单感又减少了不少。恩荣把淡黄色花瓶放在餐桌上，插上了五只郁金香。郁金香的花还没开，叶子也有点无力。在水中，没过多久，便支棱起来了。
恩荣把新买的沙发安在客厅，淡黄色条纹的沙发，让客厅看起来明快了不少。不准备再摆放茶几。茶几在恩荣以前的家里，更像是脚凳。前夫哥看电视，脚便是放在茶几上。前夫哥跟恩荣吵架，歇斯底里，屁股是在茶几上。茶几是前夫哥的。恩荣的家不需要这个家具。
恩荣把带来的书一本一本地摆在电视旁边的书架上，行李箱渐渐地空了，恩荣把行李箱移走，放上一盆绿植。客厅的窗帘也被换成鹅黄色，不需要遮挡太多阳光。
恩荣的心渐渐开始松绑。说不清楚哪里少了什么？也说不清楚哪里多了多什么。额头紧绷的皱纹也不知道去哪了，肩膀也渐渐松了下来。
夜晚将来，恩荣抛开一切，才能看到真实的自己。那个夜晚前夫的呼噜声掩盖下低声啜泣的自己；那个被女孩找上门，愤怒却无力的自己；被别人耻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自己……自身的存在好像被全部否定。压抑、无力侵蚀着，无声无息。还有许多人都认为你必需具宽恕的能力。恩荣倒是庆幸自己没有孩子。迈出这一步遭受的指责没有连累孩子。
恩荣离婚的那一天，坐在前夫的身边，钢印要盖下去的那一刻，恩荣多么想喊停，然后转身抱着他，再把手像之前那样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拍，说：“我原谅你，原谅你。”可是，恩荣什么也没做。面无表情。拿上证件就离开了。她没有在意背后的那双眼睛是什么样的表情。
恩荣看着家里现在的一切。恩荣连一丝后悔都没有。至于后半生这寂寞孤独的日子和漫漫长夜怎么度过，恩荣想也没想。
“你值得被爱。”恩荣搬离的前一天，好朋友给她留了一条微信。
恩荣也要找工作了。得靠什么活下去。家里布置的差不多了，恩荣决定要迈出第二步。
第二个周，一个接着一个寻找。
43岁的年纪，再找工作，谈何容易。恩荣看着招聘启事，年龄那一栏成为她的绊脚石。名牌大学毕业、金融专业又怎样？社会对女性充满了恶意。女性就是原罪。
恩荣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恩荣燃起的生活的希望，渐渐熄灭。
恩荣想起来了前夫说的话：“你有什么了不起？40多岁的老女人，你以为还有人稀罕？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这些年如果没有我养你，早就饿死了。”
在前夫和全家的口中，前夫像是拯救地球的超人，拯救了恩荣的这些年。
下楼梯的时候，恩荣决定去老奶奶说的菜市场看看。楼梯里刚好遇到老奶奶。恩荣已没有了戒备心。试着开口，老奶奶先开口了。
“去菜市场转转吗？”
“嗯。”
“跟着我吧。”
老奶奶拉着一个方形的购物车。恩荣跟在她身后，像什么。像外祖母和孙女。恩荣的外祖母去世多年，也很少听妈妈提起外祖母的样子和性格。恩荣感觉这就是外祖母。
“菜市场的人多吗？”
“多呀。你去看看。卖什么的都有。价格也实惠。这个菜市场是附近最实惠的。”
“您怎么知道的？”
“多看呗！买之前记得砍砍价。”老奶奶声音很低。
两人边走边聊。没过多久，就到了菜市场的入口。是个露天的菜市场。这寒冷的冬天，也没有阻挡来菜市场的人群。每个摊位都人们为患。菜市场有许多像老奶奶那样的小拉车。
“你也买一个，用起来方便，还不辛苦。”
“好。”
恩荣和老奶奶一起，停一停，摸一摸，问问价。买了几个西红柿、几个苹果。放进了老奶奶的小车里。恩荣自然地接过了老奶奶的小车。奶奶在前面走，恩荣自然地跟在不远的地方。恩荣看着奶奶后背。这座城市的陌生又少了许多。
恩荣看到了卖年画的摊位。老奶奶引她过去。恩荣买了一幅对联，两对窗花。身上的寒气逐渐被走路带来的热量逼走了。
“每年过年，我都得买点糖。”
“你自己吃吗？”
“没有人吃。”
“……”
“孙子以前爱吃。”奶奶装了半袋糖，让老板称重，放到了小车里。没有询问价格就买了。
恩荣也没有再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故事。如果主人公不想说，观众也不便询问太多。
回程的路上，路途又短了一些。奶奶跟恩荣介绍着这个城市附近。那是医院。那是一间幼儿园。你有孩子吗？我没有。那是一个老年人活动中心，我经常过去跳跳舞。很热闹。里面有很多伙伴。
“明天腊八节。你来喝腊八粥吧。我包饺子给你吃。”奶奶看着电梯上面的数字。跟恩荣说着。像是下通知。没给恩荣任何拒绝的机会。
“好。”在想，去奶奶家吃饭，带什么合适。
“来的时候，什么也不用带。”电梯停在五楼。奶奶回头看着恩荣。恩荣抱着新买的菜。
“给自己买个拉车。日子会好起来。”
进门被温暖包围。郁金香的花骨朵儿已经绽放、挺拔。恩荣给自己煮了西红柿鸡蛋面。从离婚的闹剧开始。恩荣很少为自己煮热饭。
恩荣自言自语：“今天真冷啊，吃完了可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