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狼毛挑麦芒
回到地院里时已经很晚了,由于是夏季,回来的路上,赵万林就决定解剖了,一来是这野狼身上的气味实在太冲,二来极易招惹苍蝇蚊虫,这年代又没有冰箱,有些肉搁一夜就臭。
再说这狼肉能不能吃还两说,赵万林听老人讲过,狼肉不能吃,但自己前世又看过科普的,说狼肉可以吃,还非常滋补。
总之老人言有老人言的道理,现代科普有现代科普的道理。
而自己两世为人,又好不容易才打到这么一头野狼,是不是也该有自己的道理?
这年代的人肚子里五谷杂粮一样不缺,就缺点油水。
老爷子亲手操刀,他拿出自己快搁生锈的杀猪刀,搭配收麦子的镰刀,磨利,便开启了解剖模式。
因为是狼,老爷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敬畏。
但搭刀子前还是脑袋犯浑了,差点就当猪一样给宰了。
“阿达。”赵万林赶紧叫住道:“杀狼不是先剥皮的吗?”
老爷子棒子骨微微一颤,恍然灵醒了过来,然后以沉默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不过看他搭刀子时手抖胳膊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紧张了,哪里是失误。
赵万林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阿达,您慢点,咱又不着急这一时,对了,狼其实就跟狗差不多,狗的构造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老爷子扭头看了赵万林一眼,仍是没吭一声,但仿佛早已深受教诲,便立刻操作剥了起了狼皮。
论杀猪这一块,生产队里的时候,老爷子可是一把老手,没人不说他的好,可是杀狼……
“皮要浑全的。”赵万林冷不丁又提醒了一句。
老爷子下意识又停下了刀,目光灼灼,眼看就要把刀交给赵万林来宰了,到底是自己专业的,还是这连鸡都杀不死的家伙专业的?
老子反倒是让儿子教导了起来!
不过这回好像变了,老爷子一改往日那不可一世的倔强,许是因为它是只狼吧!
遇着了关键部位,比如狼的头部,他就放缓速度,尽量让两脑袋上的皮剥浑全。
老爷子自己也见过狼皮长啥样,一张狼皮的好坏,有时候还要看狼头,毕竟狼头才代表了威严和霸气。
这只狼就像一头猪一样,两个后踢子绑掉在椽子搭的架子上,狼头朝地,地上穰着一堆干土,为渗血来着。
屠宰架前点着一堆篝火,火光照的整个院子都亮堂堂的。
老爷子快将狼皮剥离下来了,在场好奇围观的人仍然在津津乐道,不停地议论着赵万林打到野狼的事。
尤其是赵敬平这家伙,自从带赵羊来包扎了伤口回来,就一直说个没完没了,激动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一路上自己听到了多少多少野狼和豺狼的嚎叫声,快到畔子上时还听到了子午岭里面的虎啸和豹子吼。
讲到打狼的时候,自己多勇敢等等,赵万林听的只想笑,这家伙到底是嘴上功夫好。
田美娥从赵万林一回来就把他黏前黏后,一直到看他身上圆全着才放心地烧水去了。
赵羊来命大,大腿上有一大块肉差点就给狼撕扯下来,回到村子里时,血已经把他的灰色长裤浸透了,他还精神着。
居然还能一瘸一拐地走路。
当时浓浓的血腥味引的山沟里野狼不断地嚎叫,它们的阵势就像是马上要从山沟里跑上来了,好在赵敬平腿劲大,狼嚎声刚猛起来他就把伤员送到巩大仙的铺子上了。
巩大仙原名叫巩润仙,是大岭村唯一有传承的老中医,她的师傅们可以追溯到康熙乾隆时期,有的还在朝廷当过御医。
巩润仙今年八十有六,为人极其低调亲民,铺子就安在自己的家中,家在靠近大十字路口的胡同里,是一孔五六平方的小土窑。
看到伤员来了,睡熟中的巩润仙立刻就起来给赵羊来处理伤口。
在院子里摘了些消炎止血的草药,又是擦又是洗,处理好伤口后,再将纳鞋底的针放在煤油灯上烧红,像给衣服上打补丁一样将一块只剩一点嫩皮相连的血肉缝合在原来位置,赵羊来这才算是保住了小命。
因为好奇赵万林打到了野狼,年事已高的她居然大晚上的也来到了赵万林家中。
老爷子将剥下来的狼皮挂在屠宰架上,下一步就要开肠破肚了,巩润仙拄着拐杖,穿着三寸金莲,迈着特别的小碎步走上前急的道:
“满仓,你拾掇完给我把五脏六腑留下来。”
微微一顿,又道:“对了,还有狼眼和狼舌。”
尽管她年事已高,但说话口齿清晰,音调就跟借了小孩的嗓门一样。
在辈分高的巩润仙面前,赵满仓怦然间就像个小孩,俯身微微一笑就答应了,嘴里亲亲地喊了一声“阿奶”。
然后就好奇问:“啥是五脏六腑啊?”
他可能认得这些东西,但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巩润仙耐心解释道:“五脏是心肝脾肺肾,六腑,胆,小肠,胃,大肠,膀胱,三焦。”
赵满仓还是觉得老太太文绉绉的,自己听不懂,又问:“啥是膀胱啊?”
“膀胱是憋尿的。”
“啥是三焦啊?”
“三焦是......”
面对老太太的解释,所有人都只是听了热闹,没人懂得也没人去细究这些东西,甚至包括赵万林在内。
但所有人都知道老太太拿这些东西是为了给人治病,用在中药里面当药引。
老太太给人治病大都免费,病人病愈之后,就会送老太太一些日用品,比如送一身衣服,或一双鞋子鞋垫等等,或给老太太拿些好吃的。
有人给钱,就会给老太太拒绝掉。
这时候老三媳妇王艳青也闻声赶来了,由两个儿子陪着,一来是好奇野狼长什么样,二来主要还是为了治病。
说来也巧,几天前,扬场的时候眼睛里不小心打进一根麦芒。
这东西比针还细还小,在显微镜下,主刺上还生着无数根细毛刺,又因为是干麦芒,因此进入眼睛之后就直接扒在了息肉里怎么挑都不肯出来了。
可把王艳青急坏了,啥办法都用尽,它就是不出来。
几天后,眼睛都肿了,看东西模模糊糊,白天忙着合不了眼,晚上又不能寐,几将把她折磨疯。
又听老人讲,麦芒打进眼睛里,只有野狼身上的鬃毛才能挑出来。
可是这年代自己上哪去弄狼毛去?
村子里能打猎的只有赵耀龙弟兄几个,可是他顶多也就打只小鹿儿,小狍子,或一些行动比较迟缓的小动物,别说打狼了,狼来了他自个都怂。
巧的是,自己这回算是赶上趟子了。
为了治病,她不顾夜路上野物的出没,连夜就赶了过来,一路上俩儿子举着火把,还算顺利,来到了老四家。
王艳青一进门,就一副大事不好了的样子,吆喝田美娥赶紧用狼毛给自己挑眼睛里的麦芒。
“踏马的,折磨了我三天三夜,我都想着拿筷子捅瞎算球了!”
王艳青是个狠人,跟老二赵万钧脾性很像,有一年麦收季节,在磨刀石上磨了刀刃,不知道利不利,脑子一抽,就喊来二儿子赵亚军,赵亚军傻的可以,还以为他妈要给他糖吃,结果就蹲在他妈面前,他妈就说:“来,把你腿拿过来我试试刃子利不利。”
赵亚军还没反应过来,刀刃就搭在小腿上试上了,结果犁了一道一扎长的血口,赵亚军吓得哇哇大叫,王艳青就道:“你一个大男子汉,身上破个皮就哭,你臊不臊?”然后就硬拉住,针烧红就给缝好了。
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田美娥都替她捏了把汗,知道她有可能会干出那种傻事。
然后她急急忙忙拔下一根狼鬃毛,把煤油灯挑亮,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开启了她的神奇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