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狩猎子午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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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算黄算收(求追读)

一夜无事。

伴随着一声声公鸡打鸣声,赵万林缓缓睁开了眼,篝火已化为灰烬,脑子里隐隐记起了昨夜的一些琐碎事。

看了看身边,空无一人,目光游移至架子车上,原来两个小家伙正躺在车厢里,一前一后,像小猪仔一样把他妈抱得紧紧的。

小黑埋着鼻子,蜷缩在架子车底。

许是看到赵万林醒来,它本能地起身钻了出来,乞怜似的摇着尾巴,目光炯炯地看着赵万林。

北方的清晨,空气中微凉。

给人一种潮润润湿乎乎的感觉,远处的青草地里尽是露水。

几个手握镰刀的村民走捷径,从那片草地里走出来时,两个裤管,以及布鞋都湿透了。

脚上一走一个泥鞋印,经过赵万林的大碾场上时,留了一串串泥鞋印,他们很不好意思,俯首哈腰,使用方言连连道歉。

“哎呀呀,看把他万林兄弟这碾场弄的脏的!”

赵万林接住就说:“没事没事,你往过走。”

“那就麻烦他万林兄弟了!”

由于秋收繁忙,他们也没敢过多耽误,就跑着走开了。

赵万林脱下外套,正要去给这娘母仨盖上,还没走到车前,田美娥就醒了。

一看天都亮成啥样了,就自责地自言自语起来,“哎呀呀!我这挨刀的,咋睡到这时了才醒来!”

然后她一蚱蜢跳下架子车,扛起推板就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

她知道一场大雨将至,麦子晒不干后果将有多严重。

是的,后半季基本天天都是淫雨连绵,这是北方的气候规律决定的。

但只要逮住一个好天气,美美暴晒一天,麦子就能直接入屯,这中间讲究的就是一个“抢”字。

赵万林跟着也忙了起来,打猎和享受生活事急,麦收也急。

两口子一人一把推板,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大堆麦子摊开来,接下来就净等大太阳的到来了。

农人靠天吃饭,就是这样靠的。

需要雨时求雨,需要太阳时求太阳,总之一切都得靠天。

还没坐下来喘口气,田美娥就急的坐不住,撩了撩凌乱的头发,起身就要下塬去。

赵万林挡住说:“今早的饭我来做,你乖乖待在这儿看麦子、看娃就是了。”

他清楚她的一天到晚是怎么过来的。

早上一起来就是扫炕、叠被子,然后就忙做早饭,饭毕洗刷碗筷,完后又安顿俩娃,安顿完又赶紧扛锄头下地干活,或担粪,或挑水,或推磨,黄午了,又做晚饭、烧炕等等。

还没槛家禽,要是再有个猪或牛,估计得忙死。

总之,一天到晚是绝对闲不下来。

既就是闲下来,手里也得捏摸个针线活,或缝或补,或纳鞋底,或绣鞋垫,心里才踏实。

基本上整个大岭村的妇女都是如此,但像田美娥这种既主外又主内的还是不多。

决定好好爱婆娘的赵万林,自然得先从这些细微小事入手。

不给婆娘做一顿好吃的,他都不好意思说这话。

是的,做饭他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田美娥很不可思议。

“这怎么行?”

在她的思想观念中,做饭之事向来都是女人干的,哪个男人会做饭?

当然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这已经牵扯到习俗了。

在大岭村这一代,男的动手做饭就会被人认为是家庭地位低下,当不了掌柜、拿不了事,除非是鳏夫。

至少截止九十年代初,人们的思想仍然是停留在‘男主外女主内’的阶段。

所以男人才叫‘外天人’,女人才叫‘屋里人’。

“这怎么不行?”

赵万林声音朗朗道:“只要我说行,那就行。”

“可是......”

“没有可是,我是咱家的掌柜的,你听我的就是了。”

面对赵万林不可违抗的口吻,田美娥只好听从了。

实际上她也并不是思想一成不变的人,跟赵敬玲姊妹一样,也喜欢新鲜事物,厌恶被一些陈规陋习束缚住。

赵万林叮嘱完就背起猎枪,拿了手电筒等白天基本用不上的东西,当然还拿了剩下那半笼知了。

此时它们都精神了,有的还吱吱吱地叫了起来,不停地扑棱着翅膀,想要出笼去。

一路上,挣扎的让过路的乡亲们都忍不住好奇瞅他一眼,心里嘀咕着:这家伙都成家了,咋还幼稚的像个孩子!

有人直言不讳说:“美得很么,抓这么多呜嘤,够给你一家子炒的吃一顿了!”

赵万林知道他们都是在耍笑自己。

这年代谁敢吃知了,就跟屎壳郎一样,躲都躲不及,更别说吃它了。

他笑着应付道:“是啊!往锅里倒些芢油,撒些盐,炒成外焦里嫩,吃起来冁的很!”

然后他们就哈哈地笑了。

眼前,大山沟里的布谷鸟已经吹响了嘹亮的口号声。

“算黄算收。”

“算黄算收。”

“算黄算收。”

调子不疾不徐,缓缓流淌。

赵万林知道,它是在催人们跟着麦黄节奏去收割,不能等麦彻底黄透再收,那时就来不及了。

是的,边黄边收,这是大岭村老一辈人最先听懂了它的语言,然后一代人一代人传承下来的经验。

这是抢收的警告声。

人人都厌恶它的鸣叫,因为这声音婉转之中又隐隐夹带些调侃的味道。

“算黄算收?来,镰刀给你,你来给我收!”

“你狗日的整天清闲的,你光知道蹲在树上胡咧咧,你几时知道收麦人的难?”

可人人都喜欢听它叫,因为等它哪天不叫了,天就下雨了,麦子就霉了。

“算黄算收。”

赵万林情不自禁,跟着叫了起来。

他记得小时候在生产队里干活,人们就以布谷鸟的鸣叫声来判断是否有雨。

当它叫的懒洋洋的时候,恰巧这时候正是社员们镰刀挥舞的最欢的时候。

当它叫得着急的时候,也就是天要下雨的时候。

很显然,蚂蚁,蜻蜓,萤火虫,布谷鸟这些小动物早都给人们预示了天气的状况。

赵万林判断,至少今天、明天是绝不会有雨的,大概就是后天的晚上,或大后天的晚上有雨。

经过李大强家嵦边子时,赵万林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远远的,他看她时,她已经在朝他微笑了。

笑的是那么的腼腆,让赵万林一时间都有些不好意思,是的,那是一种羡慕,不,是爱慕,爱慕的笑。

赵万林从她的脸上看到的全是羞怯。

眼下是一条陡坡,她正拉着一架子车麦捆,车上堆的像一座大山,赵万林本能地停下脚等着,车很快来到坡底。

“二嫂子,你一个人在拉呀?”赵万林好奇地问道。

“你二哥在后头哩。”

赵万林看了看车屁股后面,“没人啊!”

“你二哥单独拉着一架子车,还在后头。”

赵万林这才明悟,客气道:“二嫂子你拉走,我给你推。”

然后,在赵万林的帮助下,重重的一车麦捆蹭一下爬上了坡。

拍拍落在身上的麦芒,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她的客气声。

“万林,你还要架子车不?我再拉两趟车就闲了。”

赵万林知道,这是一句客套话,自己的麦收没收完,她还能不知道?其实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翻译过来就是“谢谢”。

是的,在大岭村,人们很少会使用这两个字,听起来文绉绉的,又别扭又难受,完全融入不到村民们熟悉的方言中去。

“不,不用,我麦已经收完了,端地刚要回去,就碰着你了。”赵万林跟着道。

他这句话也有言外之意,翻译过来就是“么事”、“不用谢”的意思。

总之不管怎么说,只要彼此听起来舒服。

“你身上落着呜嘤!”她指着赵万林的肩膀,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脸已经羞的红透了。

“哦?”赵万林扭头一看,果然落着个呜嘤,心说这家伙肯定是找到了突破口。

许是在笼子里关了一夜之故,此时看起来焉巴巴的一点精神都没,赵万林抓它时它几乎没反应,丢进笼子里后,发现还有几只也试图想从同一个缝隙中挤出去,赵万林手指嘣棱一弹,全掉了下去。

“那我现在就回去了。”

最后丢下一句话,赵万林就头也没回地往地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