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雪:阿登反击战(全两册)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一章 摇摇欲坠的帝国

1944年9月16日,星期六,希特勒在东普鲁士的“狼穴”召开例行的每日战况会议。由于前方战场并没有特别的消息传来,因此,简要的汇报很快就完了。会议结束后,希特勒留下了凯特尔(Keitel)、约德尔(Jodl)、古德里安(Guderian)等人召开了一个级别更高的会议。由于戈林(Goering)没有在场,空军参谋长沃纳·克赖佩(Werner reipe)代表德国空军和戈林参加了会议,可能克赖佩是为了向戈林报告,才将希特勒的讲话全部记录下来,也可能是克赖佩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无论如何,克赖佩是违背了希特勒的训令——除非是希特勒自己的记录员记下的官方抄本,其他日常会议的笔记一律不得保留。这使得我们现在能够对后来知名的阿登反击战即突出部战役的最初设想的产生过程能够略有了解。

克赖佩的笔记再现了当时的场景:约德尔首先开始发言,他从容地回顾了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关系,说话声音很轻,以一贯的措辞叙述着,熟练地将那些可能会导致希特勒不悦的信息回避掉。盟军在西线部署了96个师,而德军只有55个师,估计盟军还将有10个师的部队从英国出发前往西线,盟军的空降部队仍然留在英格兰(其中的一部分第二天竟然戏剧性地出现在了荷兰的阿纳姆(Arnhem)和奈梅亨(Nijmegen)):约德尔另外提到了德军方面的物资短缺,包括坦克、各式重型武器以及弹药,这是个老话题了,不会受欢迎。约德尔立刻就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关于德军从法国南部和西南部撤退情况的汇报。突然,希特勒打断了约德尔的发言。会场的气氛马上严肃了下来,大家都没有说话,安静了几分钟后希特勒开口了。“我刚刚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我们将发动一次反击战,就在…”他指了指桌上的地图,说道:“就在这里,阿登地区周围,目标是安特卫普(Antwerp).”接着,元首开始描绘他的整个计划的大致情况,而在场的听众早已目瞪口呆、鸦雀无声了……

历史的教训可以告诉我们,只有这么一位最后已经心智不健全的领导人才会相信1944年9月中旬的德国有能力发动一次规模如此庞大的战略反击。政治上,此时的德意志第三帝国已经完全被孤立,无所依靠,意大利法西斯已经灭亡,而日本人则客客气气地建议德国与苏联谈判。在南欧地区,随着8月的结束,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已经很快地投向了苏联一方。芬兰在9月2日与德国断交,匈牙利和短命的克罗地亚继续站在德国一方作战,但是,20个名义上的匈牙利师和同样数量的克罗地亚旅实际上只能与已经成为敌军的2个罗马尼亚集团军相抵消。

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芬兰等国部队的变节比起德军自己在1944年夏天遭遇的恐怖损失,都只是小菜一碟。6一8月份,德军在东。西两线至少损失了120万军队。在西线盟军的快速推进下,另外还有23万人的部队被包围,缴械投降是他们的唯一出路。德军的机动空间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缩减。在东线,苏联的夏季攻势已经打到了东普鲁士边境,在许多地点甚至已经跨过了维斯瓦河(Vistula),直到北面的喀尔巴阡山脉。在罗马尼亚,德军控制的地区只剩下很小的一片。到了9月中旬,占领着希腊南部及希腊各岛屿(除了克里特岛)的德国军队也开始后撤,因为德军对巴尔干地区的控制已经被削弱;在西线,美军在9月的第二周里就将部队开到了德国境内,即亚琛(Archen)地区。与此同时,英国部队进入了荷兰。西线德军面对的是盟军一条南起瑞士边境、北至北海的绵绵战线。9月14日,希特勒新任命的西线总司令陆军元帅龙德施泰特承认“西墙之战”已经开始了;在意大利战场,阿尔贝特·凯塞林元帅(Albert Kesselring)的2个集团军横跨亚平宁山脉,依托哥特防线仍然守卫着意大利北部地区。在所有的交战阵线上,只有这里的德军部队面对着实力相当的敌人——当然,空军部队除外。尽管如此,盟军还是在渐渐靠近波河(Po River)流域的南面入口,形势非常危险,再往北,芬兰的变节让这里的形势非常微妙,9个师的德军部队守卫着长达1100公里的战线。现在芬兰人已经不是德国人的盟友,但是,他们也没有准备好与伦杜利克(Rendulic)大将指挥的9个德国师战斗。苏联同样看起来没有兴趣在亚北极地区发动一场全面的战争,随着芬兰退出这场战争,这些德国部队除了看守佩沙墨(Petsamo)地区的镍矿之外,已经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任务了。在曼纳海姆(Mannerheim)元帅将芬兰带出战争之后仅仅一个月,希特勒就下令部队撤离这个国家。

政治和军事力量的急转直下,使得这个强烈依赖战利品的国家遭遇了严厉的经济打击。罗马尼亚的石油,芬兰和挪威的镍、铜、钼,瑞典的高品位铁矿石,俄国的锰,法国的铝土矿,南斯拉夫的铜,以及西班牙的水银,等等,要么留给了德国的敌人,要么那些中立国看到战争的形势对曾经强大的顾客已经非常不利而拒绝向德国出口。

1944年夏天,德国所处的形势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曾经自诩千年的帝国已经摇摇欲坠,唯一理性的做法应该是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以与盟军方面达成停火。但是在希特勒看来,1944年9月的情况尽管很不乐观,但绝对不是绝望。在西线,盟军曾经令人惊骇的推进速度现在已经迅速降了下来,从英吉利海峡和法国地中海沿岸开始的漫长补给线最多也只能延伸到现在的范围了,而德国却拥有重要的天堑一莱茵河(Rhine),历史上德国人就靠它来对付妄图入侵的敌人。在东线战场,苏联季节性的攻势已经开始衰退,夏季攻势似乎按常规进行着,除了在两翼双方还有交战外,中央地区正处在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平静中。

大多数人曾预言德军会在盟军压倒性的空中打击面前屈服,但是迄今为止,这一方案没有成功。9月份,美英两国日遣轰炸机,总数超过5000架次,但是德国仍在顽强抵抗,而根据观察,那时德军的抵抗力量还足够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虽然盟军的轰炸机已经将易北河西面德国的多数大城市炸得满目疮痍,但是德国人的纪律、高效的空袭警报和防空掩体系统使日伤亡人数降到了德国人可以接受的水平。如果说与1940年伦敦的情况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德国的非战斗人员敢于在盟军持续的空中打击下抵抗,而且在盟军无条件投降政策的告示下更加坚决了。

持续的空中打击对德国军队所能利用的战略物资的影响也不是很大,确实,德国那时的战时经济不可能维持一场长时间的消耗战,但是,帝国军备部长施佩尔和他的幕僚们在盟军强烈的空袭之下居然对德国的经济进行了合理化改革、重组、疏散和扩张。施佩尔的计划进行得非常成功,而且本国的劳工也相当勤奋。盟军的破坏和德国人的建设或重建之间的比赛就这样展开了,双方并驾齐驱,直到希特勒制定的阿登反击战彻底失败。德国滚珠轴承和航空工业是1944年上半年盟军空中打击的主要目标,已经受到重创,但是却以难以相信的速度又恢复了。到9月份,轴承产品数量已经非常接近盟军优先轰炸之前的水平。9月份单引擎战斗机的产量由2月份的1016架猛增到3031架的高水平。然而不管如何,盟军针对石油化工行业的战略打击,直接效果更加明显,这一情况表现在施佩尔呈给希特勒的几份报表中。由于航空煤油、汽油以及柴油的产量下降非常快,尽管1944年夏天德军的燃料消耗整体上已经减少了许多,但当时的月产量依旧跟不上消耗水平,燃料的储备在急剧下降。同样,盟军对石化工业的打击影响了弹药生产,9月份的战斗中,德军总共消耗弹药7万吨,而当月的产量却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虽然在1944年夏天的晚些时候里,盟军将空中打击的主要目标锁定在德军的装甲车辆上(只是额外增加的目标罢了,因为德国那时拥有的生产装备车间已经非常有限),但是每个月仍然有1500辆坦克及突击炮补充部队。在1944年的头10个月里,德军总共得到了45917辆卡车,而同时间段里卡车损失的数量达到了117719辆。之前德国的汽车产业已经将产量提高到了每月9000辆,但到了9月份开始下滑。考虑到燃料危机,这一情况并不是非常重要。德国的铁路系统已经遭遇了多年的零星打击,但基本运转问题不大。部队在东、西两线之间的调动偶有延误,但不会太长:原材料和军工产品在铁路运输当中也没有浪费多少时间。8月份德国铁路的货运总量达到了最高的899091车皮。9月份时,希特勒认为德国四通八达的铁路网和运河系统完全可以支撑前方的战斗,即使再面临一次同等程度的系统的轰炸——当然,这些现在都还只是假设。

1944年第二季度德国军需品的生产表现十分有意思,希特勒、阿尔贝特·施佩尔(Albert Speer)以及盟军飞行员和情报部门都容易被这情况搞糊涂。一方面,除了主要的燃料外,德国大部分工业产品的产量达到了战时的最高水平,另一方面,盟军对德国本土的空中打击在炸弹投放量和出动飞机架次上也接近了最高水平。但是,盟军却无法评估空中打击到底效果如何,如果继续保持3~6个月的空中打击,又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希特勒可能认为,通过节约和严格控制,德国可以为1944年底的一场大反攻做好准备和支援。确实,仅仅是9月16日简报之后的两周,施佩尔就向希特勒保证,德国的战争储备足够维持到1945年。同样,西线盟军指挥部内自然而然认为数千吨的炸弹投到了德国本土,一定可以将德国战争经济的某些重要部门削弱到差不多崩溃的边缘,看上去很可能会在1944年底之前实现。希特勒信任的助手们让他做出了乐观的错误的估计,这导致了德国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物资来发动并维持一场大规模的反击战。相反,盟军轰炸机飞行员的普遍乐观导致了盟军指挥官和情报部门没有想到德国那时仍然拥有足够的物资来发动一次极其强大的突袭。希特勒和他的随从在战争开始的第六年里是否仍能够依赖德意志民族的民心士气和战斗部队呢?从入侵波兰之后的5年时间里,德国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到1944年9月1日止,士兵的永久损失(死亡、失踪以及由于残疾或特殊的家庭条件而复员的)超过了300万人,另有近10万名军官阵亡,这还不包括德国平民遭受的损失。很明显,尽管盟军的空袭没能够摧毁德国人的意志,但是德国本土确实已经遭到沉重的打击,1944年7月那场夭折的政变更是开了军人叛国(纳粹这么认为的)的先例。那么,德意志第三帝国是不是已经到了它生命的终点,就像历史上德国在一战的最后几个月的情况那样了呢?希特勒一直在炫耀战时期他曾作为士兵参战,并以自己的这段经历来佐证,反驳将军们认为1918年的德军和德国民众在精神上已经瓦解了的说法。纳粹宣传部在元首的建议下已经发文,题目为“后背的伤痛”(该文章认为德国1918年的失败不是在战场上,而是由于背叛和民众在后方的软弱),说的就是德国人的信仰。我们无法了解在自己的企图落空、军队节节败退的时候,希特勒私底下经历了怎样的自我反省,但是在外表上,我们丝毫看不出他觉得现在的德国与1918年时有什么相同,他始终认为自己还能够依靠日耳曼民族顽强的意志来击败敌军。但无论如何,1940年夏天,当希特勒得意洋洋地站在巴黎埃菲尔铁塔上摆姿势照相的时候,绝想不到4年多后自己的千年帝国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希特勒极度相信德国民众,相信他们对作为领袖的自己的热爱,这种信念神秘而又滑稽。希特勒的直觉告诉他,过去最大的失败在于发生了高级指挥官的叛变,或者至少是那些战败的将领和总参谋部的官员没有为纳粹党尽忠尽职。在他的眼里,那次暗杀行动正好印证了长期以来他的这种猜想是正确的。现在他相信这些失败的情绪已经被铲除了,调查的结果更表明这种情绪还没有蔓延到前线的战斗部队或者德国的普通民众之中。

无论德国军队在过去的5年作战中遭受的损失有多么巨大,希特勒本人始终相信兵员一定能得到补充,新的部队会建立起来。直觉又告诉他,太多的人员集中到了非作战部门,尤其是各政府部门以及海军和空军。军队“编制兵力”和实际“战斗兵力”之间的差距竟然越拉越大,这让希特勒十分恼火,他通过一道道命令要求将各军兵种的冗余人员全部编成新的作战单位来扭转这种趋势,同时,大量的公务员随着政府机构的撤销也被编入部队。在7、8两个月内,总共新组建了18个师,10个装甲旅和近100个独立步兵营,现在希特勒要求在11月下旬之前再准备好25个新的师。1944年9月初,德军集结的部队规模达到了327个师和旅,其中包括31个装甲师和13个装甲旅。不过,在这些师和旅当中,有许多并没什么战斗力。虽然此时德军登记在册的官兵总人数已经超过了1000万,但很难说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水分,可以肯定的是,德军的人力系统还没有精确地剔除掉。

1944年夏天他们所遭受的损失。为了弥补损失,上至60岁、下至16岁的男性都被强充到军队中(有些部队中,士兵的最低年龄只有14岁),很显然,这些没有受过什么军训的补充兵除了当炮灰外没有任何价值,德军部队的战斗素养在急遽下降。

然而,这些新的补充兵员让希特勒产生了战斗实力提升的美妙幻觉,而这一幻觉来源于他的一个嗜好,即美国人说的“数字欺骗”(thenumbers racket)。战后许多有机会在工作中观察希特勒的德国官员都评论过他对于数字的执著和对统计报表的绝对相信,无论这些消息来源多么含糊,多么容易在付诸实际时引起误解。因此,希特勒坚持要建立新的部队,而不是把原来已经被打得精光的部队的实力恢复过来。德国陆军的部队数量在1944年秋天有了明显的扩充,但这些新部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但是,对希特勒来说,他一直认为这份作战部队清单就是参战部队的真实情况,他们都是齐装满员的。编制与实际战斗力完全不符合的矛盾马上就在战斗中表现出来,德军在节节败退,而这在希特勒心中更印证了他认为大多数将领已经背频的猜想。

1944年秋天德意志第三帝国所处的军事、政治、经济环境是如此恶劣,但希特勒作为领袖,缺乏对所有实际情况的了解,却天生有一份神秘的自信心。他推断通过一些决定性的突然袭击,能够延缓德国失败时刻的来临,甚至可能避免失败的命运。这里还必须加上希特勒本人对自己军事才能的绝对自信,不被任何的失败或者背叛所动摇,认为存在依靠一次天才的突然打击来颠覆战场形势的可能性,甚至是偶然性。毕竟,在德国的历史上就有依靠个人的天才和意志转败为胜的原型。希特勒书房的写字台后面,就挂着一幅菲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的画像,在世界历史上的全部伟大的军事家当中,希特勒最崇拜的就是他了。每当他准备反驳悲观主义者时,菲特烈当年对手下将领讲的话就被希特勒挂在了嘴边。尤其将军们一说到士兵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再适合进一步执行命令时,他就会提及菲特烈当年命令士兵们完成的苛刻任务。

作为一名对军事著作涉猎广泛的人,希特勒尤其喜欢联想那时的一些情节,作为自己广博的军事知识的证明,或者用来说明自己这个决定是多么多么明智。他经常选择历史上的一些典型事例来支持自己的观点,例如拿破仑对俄国入侵的必要性,但他绝不认为自己会重蹈拿破仑的覆辙,因为“现在的环境已经改变了”。希特勒在制定入侵苏联的计划时,照样把这位前辈的失败命运搁在了一边,因为他认为苏联那时缺少坦克和飞机。然而到了1944年,希特勒脑子里想到的只剩下他的榜样——菲特烈二世,并从中获取了鼓励和支持。他经常给一群高官们上历史课:“菲特烈大帝在‘七年战争’开始的时候,敌人的优势兵力就已经从各个方向包围了他的王国。罗斯巴赫会战(Rossbach)和洛伊膝会战Leuthen)中,大帝冒有极大的风险,但最终打败了部队数量两倍于己的敌人。通过将他的敌人逐个击败,大帝终于坚持了下来,直到对抗普鲁士的大联盟由于历史上某个难以预料的意外事件而发生破裂。”

在希特勒对菲特烈大帝最终战胜了强大敌人的解释当中,有三点格外清楚: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胜利是成功的和平谈判的先决条件,敌人的联盟中,若有个别成员遭受到重创,敌人就将会阵脚大乱;希特勒借菲特烈大帝的话强调,普鲁士已经坚守到“这些该死的敌人累得已经不能再打仗了。”在德军仍处在被敌人穷追猛打的阶段,希特勒就决定准备选行反攻。如果这需要精神支持的话,希特勒非常有可能在菲特烈大帝的经历和最终的胜利当中找到。阿登反击战的计划便来源于希特勒的想法和决心,尽管他第一次把该计划透露出来是在9月16日的会议上,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其实这主意在几周之前他就想好了,最初的思考过程随着希特勒的死也一同埋入了地下,他最亲密的伙伴很快也跟着希特勒进了坟墓,留下的只有几张白纸,其间发展过程的许多细节已经是一个谜。

自盟军在诺曼底成功登陆以来,德军不得不面对两线作战的问题。德国历史上一些著名的军事家都曾对这个问题进行过研究和分析,其中包括毛奇(Moltke)、施利芬(Schlieffen)和鲁登道夫(Ludendorff),他们都留下了不少著作。毛奇和施利芬从理论路线出发,得出的结论是德国缺少足够的实力同时在东、西两条战线上的进攻当中取得胜利,鲁登道夫则干脆在1914~1918年的战争中通过实践证明了这一理论的正确性。现在希特勒必须在1944年夏天研究这一个相同的课题。作为一个盲目信仰克劳塞维兹学说的人,希特勒把进攻作为战争完全的唯一的决定形式,留给他的决定只是他设计的大反攻是在东线还是在西线发动。比较一战时期德军最高指挥层内的情况,起码现在没有出现东、西两线将领为争夺最高统帅部的主导权从而制定己方优先战略而产生明显分裂的问题。就实际情况来说,以古德里安为代表的直接负责指挥东线作战的陆军最高统帅部(OKH)陆军最高统帅部(OKH)1938—194:陆军元帅冯·布劳希奇任部长,负责陆军一切事务。后因对苏作战失利被撤职。1942—1945:希特勒亲自兼任部长,OKH的管理权限大大缩小,只主管东线。总参谋部隶属OKH。,很自然地就认为东线战场将决定最终的胜利或失败:另一方面,凯特尔和约德尔掌权的国防军最高统帅部(OKW)国防军最高统帅部(OKW)1938.2—1945,5:OKW规模比OKH小,名义上负责各军种的协同,陆军元帅凯特尔担任部长,1941年后主管除东线外德军的所有战场。实际上1942年后,OKH与OKW实际上已部分重叠,因为希特勒既是德国最高军事长官,又亲自兼任OKH和OKW的长官。则认为,西线是整个战争最为关键的战场。再一次,希特动自然而然授权OKW直接负责除东线战场以外的一切军事行动。然而,希特勒除了一些小事,其他都不再听他的将军的意见了。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希特勒是受了凯特尔还有约德尔的影响,才把注意力集中在西线战场的。

早在1939年,希特勒就已经表明绝对要保卫好鲁尔工业区这个德意志战争机器的心脏。1943年11月,在东线战场形势急转直下之后,西线的盟军即将跨越海峡的时候,希特勒就曾表示了他对鲁尔区的担忧:…但是现在,东线的危险还没有解除,更重要的是来自面线的威胁,一旦敌人在那里取得了胜利,将会马上打到整个德国战争经济的心脏…甚至在经历了1944年苏联夏季攻势的惨痛损失之后,希特勒还是坚信鲁尔工业区比在东面损失的领土更为重要。盟军在诺曼底的突围比起苏联在东方的推进,对第三帝国造成了更紧迫的威胁。可能。希特勒直觉上和施利芬一样,认为针对鲁尔地区突进的敌人比在东普鲁士的敌人更危险。当盟军在几周内迅速通过法国后,对这一观点给出了充分的证明。

在政治上,如果希特勒希望通过深谋远虑的致命一击来赌一把的话,庞大的苏联比起西方盟军更难对付。相比纳粹党的宣传部门对苏联的无比仇恨,他们对英美等国的态度更常见的是轻蔑和嘲笑,称英美为“颓废的民主政府”。希特勒似乎也怀有这样的看法,他对反法西斯同盟要求德国“无条件投降”感到怒不可遏,因此,必须在西方盟军没有进抵莱茵河之前给他们一次有力的打击。无论如何,他相信盟军当中只要有一方的部队遭受了足够彻底的打击,联盟就会非常容易发生分裂。西方国家领导人一旦面临战场上的重大失败,常常会无法团结他们的民众。这些是希特勒依据的主要原则,即便历史证明现实与他的想法截然相反。他希望通过这次反击,让德国的敌人承认谁也无法击败谁的现实,这样战争就能宣告结束了。

还有一点,决战选择在西线也是其他战线已经渐渐消亡的结果。在意大利战场上取得胜利是不可能改变战争进程的。同样,以1944年德国能够集中的部队实力来看,也没有希望取得对苏联的决定性胜利。东线的一系列战役都最终使希特勒相信,东线广阔的战场和苏联看上去无穷无尽的部队一旦采用多条战线并行攻击的战术,德国是没有能力实施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的。即使希特勒再怎么咆哮说苏联是虚张声势,嘲笑情报部门准备的东线战况的评估报告。换而言之,现在德国需要的是一场能带来直接效果的可观的快速胜利,而要想在1944年的下半年里在东线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是不可能的。

1944年8月对于西线战区的德军来说就如同噩梦一般,他们被盟军的火力打得支离破碎,而后又被占尽空中优势的盟军空军沿路追杀,最后被包围歼灭。在法国的德军已经被彻底击溃了,德军所有要求撤退的请求都被希特勒断然拒绝,并且希特勒还要求他们顶住、战斗到最后一名士兵。大多数情况下,德军是在撤退的过程中接到这些命令的。9月初,希特勒突然又改变了想法,他允许甚至主动下令撤退。而这些许可都是带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德军必须在“西墙”防线或防线之前整编并防守,这是德国的防御底线。总的来说,希特勒所说的防线是指从荷兰海岸起,穿过比利时北部,在亚琛和摩泽尔河(Moselle)中间的地区沿着“西墙”的前沿,然后经由阿尔萨斯(Alsace)和洛林(Lorraine)的西部边界,最后到达瑞士边界。在8月底9月初,尽管前方糟糕的战报犹如固定的模式一般不断传来,希特勒仍计划在西线发起一次决定性的进攻。现在摆在眼前的任务是从前线尽可能多地撤回部队并对其进行整编。从目前形势来看,由于规模巨大,这项工作不可能在11月1日之前完成。由于希特勒可能听到了一些对于自己错误观点和批评,他同意了这个计划,但他也定了一个附加条件:反击发起的攻击线要尽可能往西推进。原因在此时看起来很明显:盟军的战术空军必须被限制在一定距离以外,以免对莱茵河上的桥梁造成威胁,不然的话,其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希特勒肯定担心盟军的空中力量会摧毁莱茵河上的交通以至于切断莱茵河西岸德军的通讯及补给线。

现在,11月1日这个日期已经被确定,希特勒也不再为日期考虑更多。也许是由于直觉,希特勒十分确信他的西线部队可以在“西墙”或之前的地方站稳阵脚,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在“西墙”集中部队,建立基地并使其运转。9月4日,希特勒下令驻守在巴尔干半岛的炮兵部队撤回到西线参战,很显然,巴尔干战场现在已经失去了它在早期的重要意义。9月13日,几个党卫军装甲师被下令撤离前线准备编组成新成立的第6装甲集团军,由约瑟夫·泽普·迪特里希(Joseph Zep Dietrich)负责指挥。

既然已经为西线反攻开始重整部队,希特勒顺理成章地在9月16日宣布了下一步计划:进攻的目标是阿登和安特卫普。为什么会是阿登?因为希特勒曾指着地图声明过阿登地区适合进行大规模冬季战役。这个简单的想法在随后的数月中被所有的主要德国将领认同,包括希特勒的随从和所有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的人。战后美国的军事历史学家们认为希特勒很有可能在9月16日下命令之前就与约德尔讨论过通过阿登地区发动反击的想法。按照惯例,每当希特勒制定一个军事计划并要对其细节进行仔细推敲的时候,是约德尔通过搜集各方面必要的情报以使这些模糊的概念变成可行的计划。此外,他还要把下级对计划的反对意见或建议提出来。这些情况很少被外界所知,因此人们对约德尔缺乏了解。即便是在德国军队中,大部分将领都认为他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工具,这种观点十分普遍是因为很多人根本不清楚约德尔在最高统帅部中的职责。虽然希特勒越来越不接受别人的建议,哪怕他的任何决定都只是根据他自己的思路进行,但他还是需要他的那些亲信来对他的作战目的进行讨论,并得到他们对计划的同意和保证。出于这个原因,约德尔在所有战略计划中都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就他和希特勒的关系而言,他的作用并不仅仅是执行命令,还包括许多复杂的程序、或给予、或索取、或改变、或削减、或警告、或激励。

希特勒之所以选择阿登的主要原因是他想做这样的选择,尽管这个理由从来没有被正式记录下来,后世的人们也只能从当时各方面的情况去做出推断:首先,驻守在阿登地区的盟军部阳队布防松散,空隙很大。这里是美军与英军部队的结合部,在此发动进攻,可以在军事及政治上加深盟军的矛盾。而且,若在这里打开一个缺口,可以孤立英国第21集团军群,还可以在美国人作出反应之前(尤其是政治上)包抄并撞毁英国和加拿大军队。从出发地到战略目标(安特卫普)间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即便遇上坏天气,德军也能迅速将其包围。阿登地区东部有非常茂密的森林,这对德军进攻前躲避盟军的空中侦察和攻击提供了良好的掩护。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区进行一次扭转战场主动权的进攻,可以除盟军对鲁尔区的威胁。

尽管希特勒从来没有提及1940年德军进攻阿登时采取的闪电战战术可以作为4年半后进攻同一地区的样本,但他在这两次战役中的想法非常相似,这不能说是一种偶然。举例来说,在9月16日,希特勒将到达另一个“敦刻尔克”作为自己的目标。随后,在详细的计划开始制定时,他一遍又一遍地做出与他在1940年进攻时非常相似的军事提议。因为1940年的这场冒险带给了希特勒太大的利益,这是他始终不能忘怀的。或许,希特勒一厢情愿地认为盟军的高级指挥官们并不具备高超的军事造诣,他们未必会从1940年的那场失败中吸取足够的教训,尤其是不会想到德军的装甲部队会再次冲出阿登森林。要重演那场辉煌的胜利,必须要考虑进攻发起时的天气状况和地形对部队的影响,1940年春天时良好的天气状况是不可能出现在1944年秋冬季节的,当然,那时候德军拥有的制空权现在已经失去,但坏天气反过来会严重制约盟军空中力量的活动。因此,希特勒对天气的关注程度远超过地形对装甲部队的影响,他再次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盟军的飞机到时候不能出动,那么,德军装甲部队就可以克服地形不利的困难。可以肯定的是,此时希特勒内心深处一定期待着时光流转,1940年的胜利和辉煌可以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