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祭

秦槐在深夜的村中狂奔，却未曾打破这破旧村庄的静谧。

在村子靠近神庙的边缘，他暂时放慢了脚步，找了一处有遮挡的空屋栖身，透过破损的窗子，耐心地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等了有半刻钟时间，终于看到被大红灯笼照的灯火通明的神庙里，飞出了一个矮小的黑影，那黑影在空中腾挪了两次，才落地疾驰。

“花里胡哨。”秦槐对这手轻功有些羡慕。

以防万一，他特意选了相反的方向绕行前往神庙。

如果曲姬阎丰牵头聚拢近千流民设置香火神国的目的，不是搜集香火提供修行资粮，而是为了养大咒鬼夺取咒鬼神格。

那么在计划临近成功的时候，曲姬一定会事先完成神格夺取仪式的所有准备。

他们进入神国迄今已数十年，未入道者的寿元在此时已经岌岌可危，很难想象阎丰曲姬二人会把收获成功果实的日子定在更远的时候。

那么更合理的判断就是，他们的计划出了问题。

早在很久以前，曲姬这部分就已经结束，但阎丰在外界不知道是出了意外还是抛弃了他的爱侣，迟迟未来。

“所以，神庙深处就有我需要的一切。”

话音未落，秦槐一脚踹开了神庙的大门。

曲姬不在的当下，他有自信庙中已没有敌手，并且曲姬的脚程实在太快，仪式完成不知道需要多久，没有时间谨慎潜入了。

庙里的祭司听到踹门声，零散聚拢而来，看到秦槐的身影，无不震惊呼嚎。

秦槐也没放狠话，没学过轻功，那就像一辆人形坦克，直线横冲过去，擦身而过时，运起小七宝无量劲，手腕翻转，就摘走了沿途的三颗人头。

他们只能看到一道黑影裹着蒸腾的血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尸首分离。

从脖颈处挤压而出的鲜血溅射向天空，四散而落，像炸开了一朵烟花。

不过是贡品的残渣，顺手掐灭即可，秦槐甚至没有回头确认自己的战绩，向着神庙深处绝尘而去。

禁区平时只有曲姬能自由进出，鲜少密室等藏东西的所在，内中隐秘面对肆意地搜寻自然无所遁形。在连续踹烂几道房门后，秦槐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一切。

房间里分门别类摆满了各色祭器，青铜制的一套编钟，青、赤、白、黑、黄五色玉玦，酒器，香烛等等不一而足，却唯独不见充作牺牲的血食。

耐心翻找，在各类分散的记载中寻踪觅迹，他终于得知，在计划之初，是以五百村民来完成血祭，但时过境迁，村中人口已经锐减至二百余人，早该来的阎丰仍不见踪影。

可村中人口下降非一日之功，这么多年来，哪怕人口不足，曲姬依然兢兢业业按期准备纳香事宜，怎么会没有后手。

在重新检索了一遍曲姬做的所有准备后，秦槐有了一些思路。

虔诚的信仰是神明的良药，祭祀便是以祭品和仪法展现自身虔诚以彰显神明尊贵获取回报的手段。

祭品愈珍惜仪法愈庄重自然虔诚愈重，而自古祭品贵重者莫若自身，外物如何珍稀终究是外物，心甘情愿献祭自己才是神祭的最高规格。

心思一定，秦槐洒然一笑，寻了几个大箱子，把所需的各类祭器都搬了进去，用两只手拖在身后，一路往正殿方向走去。

除去曲姬和王显，还有那三个被自己顺手摘了脑袋的，庙里的祭司应该还剩下两人，但秦槐一路行来却是寂若无人，想必是躲在哪里等着曲姬的回归吧。

找到正殿，秦槐手持祭刀盘坐在咒鬼神像前，其余的祭器已经各安其位。没有人敲响编钟，也没有人吟唱祭词，但这些相比他即将要做的事情似乎也都无关紧要了。

咒鬼在众多神明中也是属于特殊的那个，它是诞生于人类蒙昧时期血腥祭祀中的残影，相比其他神明，力量和神格高低或许有所不如。

但它对祭祀，尤其是血腥祭祀而言，却有超乎寻常的偏爱，加上它诞生于祭坛之上，面对神道仪法几乎是予取予求。

秦槐有信心，若以己身为祭，配合曲姬备下的资源，不论提出怎么样的要求，它都无法拒绝。

用祭刀自脖颈以下开始一路划到小腹，汩汩流出的鲜血流淌进地上早已准备好的酒器。

对面神像的阴影处，曾见到过的那只苍白活物，缓缓踱步而出，趴伏在秦槐脚底，舔舐着酒器中的血液。

秦槐的脸上挂着扭曲但是快意的笑。

“真是恶心啊。”

在记忆里那个生活富足的和平年代死去，又在这个人不能活得像人的地方睁开双眼。

被迫压榨自己气血的香奴，明知必死走向神庙的老人，追求上境犯了罪孽的老师，这里没有一件讲道理的事情，可自己还是那么努力地苟活着。

图什么呢？

终归是多活了两个月了，也活受罪了两个月，倘若今天死在这里，那谁能说自己的使命不是穿越来此，以己为薪材，放一场滔天的大火？

这场焚尽一切的火，他要放，谁也拦不住。

这是我的命，想要的话来拿吧，取而代之，把你的神格给我。

撕开自己的胸腔，秦槐用手捧出了一颗跳动的红心，放在了仪法中祭品的位置。

菜无心可活，那么人无心呢？

凡人无心，转瞬即逝；

入道了的修士无心，若有适宜丹药辅佐，能撑到留下遗言；

传闻中的仙人无心，滴血重生再塑五脏皆是等闲。

秦槐不过是习武刚满一月的二流武者，但是祭祀尚未结束，咒鬼还没给出他应得的回报，不属于现世的浓雾笼罩祭坛，吊住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面上带着缺氧后的绛紫色，秦槐用祭刀粗暴剖开了毫无反抗的咒鬼的肚腹，从中掏出它的心脏，放进了自己的胸腔。

至此，祭祀结束，秦槐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咒鬼的神格。

祭坛的浓雾消散，他的视线却逐渐模糊，没有凡人能承受这样换心之痛，曲姬的打算恐怕也是用尸体把这份神格带给她的爱侣罢。

当生机完全流逝，黄泉路上临门一脚，秦槐眼前终于出现了他期待的那行字迹：

【香火入道法（1/100）：应众生香火，成神像金身】

一股暖流自虚空涌动而来，汇入秦槐的四肢百骸，胸腔里淌血的心脏逐渐和肉体吻合，带动着周身气血重新取回了生命的律动。

“哈哈哈哈！”

咳出血沫也忍不住地大笑，像一辈子没笑过一样笑，像此生第一次笑那样笑，秦槐笑得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