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密码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章 怪味馄饨

2017年8月8日,江滨市。对喧嚣的城市来说,凌晨三四点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据说此时也是鬼魂在大街小巷游荡的时刻。张婶拉亮小披棚里的白炽灯,悉悉簌簌穿好衣服后,又匆匆忙忙刷了牙洗了脸,理了理头发。她不敢照镜子,据说此刻的镜子中照出来的会是另一张恐怖的面孔。张婶颇有些迷信,这与她大半辈子生活在农村有关,乡村的深夜漆黑一片,给了村民们无穷想象的空间。不过城市的凌晨,虽然街道上也是了无人迹,却有昏黄的路灯照亮,张婶推着垃圾车,来到了宁安区的商业广场上。和绝大多数保洁员一样,张婶来自邻省,十多年前她和丈夫一起来到江滨市打工,她干上了保洁,丈夫则在一家医院里当保安。这是份城里人不愿干的活,城里人身子金贵,就算吃着一个月几百元的低保,也要闲在家里养着宠物打着麻将。张婶麻利地将一只只垃圾箱里的垃圾倒进车中,又将垃圾箱里的瓶子、废旧塑料收拾进编织袋,当她来到商业街北侧的最后一只垃圾箱旁时,一只纸箱引起了她的注意。张婶打开纸箱,里面是两只装得满满的黑色塑料袋。张婶拎了拎,挺沉,她解开黑色塑料袋,借着微弱的路灯,发现这是一包肉,肉上粘腻腻的,似乎是浇了酱,张婶拿出一块闻了闻,并没有腐臭的气味。“这些城里人,真舍得,好好的肉就扔了,要遭报应呢!”张婶咕哝着,她将垃圾桶放倒,双手抱出纸箱,放进了车中。凌晨五点多钟,城市喧嚣起来,张婶结束了早班工作回到家里,她从车上搬出纸箱放进厨房,又打开塑料袋仔细察看着。两只塑料袋中装着上百块切碎的肉块,肉块上浇满了甜面酱,张婶取出几块在水里洗净了,发现这些肉块都已经大半熟,在灯光下仔细端详,既不像牛肉的纹路那样粗,也没有羊肉的膻味,但和猪肉似乎又有些不同,张婶并没多想,她将几块洗净的肉放在砧板上,麻利地剁了起来。七点半,张婶的老伴老李起床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已端到了桌上。老李喜好这一口,馄饨是否够味不在馅,关键是汤料。张婶的汤汁是用香菜、蒜泥、酱油、醋、香油、胡椒粉、豆瓣酱和辣油调出来的,还放了少许虾皮和紫菜,老李戏称为十鲜馄饨。老李正要开吃,他忽然想到这两天家里并没有买肉,于是问老伴:“孩他娘,这馅用的是啥肉啊?”“还能是啥肉,猪肉呗!”张婶答。“我看不像。”老李追问了一句,“是早市买的肉?”“捡来的,又没坏,扔了多可惜。”张婶指了指水池旁的塑料袋,“多着呢,估模有十几斤,晚上回来炖着给你吃。”老李并没有惊讶,省吃俭用已成了老夫妻俩的习惯,以前张婶也捡过几次肉,只要没有变质都留着自家吃了。但这一次,老李在咂咂嘴后还是打开了塑料袋,拿起肉块仔细瞅着。“啊——”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从厨房内传出,接着老李跌跌撞撞冲出厨房,他跪趴在地上,使劲地抠着喉咙。“你这是见鬼啦?”张婶有些恼怒。“人肉、是人肉——”“啥,是人、人——”张婶话还没有说完,就翻了下白眼,无声地瘫倒在地……已是八月下旬,这个被称为火炉的江南城市——江滨市依然热得出奇。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连雾霾也不见了踪影,任凭毒辣辣的日头无遮无拦地烘烤着一幢幢高楼和赤裸裸的水泥地。老国骑着蓝白相间的警用电动自行车,他在附近几个小区里调解了一起婆媳矛盾,又登记了几个租客的身份后,便已到了中午。老国穿着已汗湿了半截的警服,板着一副僵硬的面孔回到了东城派出所。老国是东城派出所的社区民警,别小看了这位从事着最基层警务工作、快要退休的干瘪小老头,在大部分民警心中,他是神一样的存在。老国名叫国强,提到这个名字,全省的刑事警察可以说是无人不知。他有着辉煌的过去,他从基层刑警一步步干上来,三十出头就担任分局刑警大队长,后又被调到市局刑警支队,先后担任副支队长、支队长,从警三十年来,经他一手侦破的大案要案上千起,光是命案,就达数百起。在许多人眼中,快要退休的老国混得越来越差,当年在他手下的刑警,有的做了队长、有的做了分局长,而老国却从市局到了分局、又从分局到了派出所,现在仅仅是一个挂着副所长头衔的普通民警。老国的前妻和女儿都说,这一切都源于老国超高的专业智商和白痴一样的情商,还有他那一张永远想从别人脸上寻找答案的死板面孔。在食堂吃完午饭,老国换了件干净警服,他打开电脑,戴上老花镜,艰难地将租户信息输入公安的内部信息网。“老国,你们辖区出事了。”话音未落,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推开办公室的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摄像机的小伙子。老国认出来,进来的女孩是他的女儿吴姗。吴姗是市电视台记者,她遗传了老国前妻的外貌和老国拼命三郎的精神,四五年记者干下来,在本市的媒体圈内颇有影响力。吴姗在老国桌前坐下来,她拿起父亲的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凉茶,一抹嘴道:“老国,别误会,私事不会来这找你,刚才发给你的视频看了没有?”老国问:“啥视频啊,发生命案啦?”边从兜里摸出手机,正了正老花镜摆弄起来。吴姗嫌父亲动作太慢,她一把抓过老国的手机,熟练地打开了微信,点开一段视频:一群老太太和四五个少年争执不下。几个少年抱着篮球,满头大汗,显然是刚才在打球。一群老太穿着一色火红的运动衣,推推攘攘想将几个少年赶走,几个少年无奈地争辩着,说这里是篮球场,而且他们刚玩了一会,还没有结束,让老人家过会再来跳舞,或者找别的地方先跳起来。老人很不满,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瞪圆了双眼破口大骂。这个老太的马尾辫快要扎到头顶上,高高跷起的马尾辫如同拉屎时的牛尾巴,随着老太的恶毒咒骂左右摇摆。老太半分钟里似乎没有喘上一口气,口若悬河地喷泄着肮脏下流的字眼,连一个逗号句号也没有。男孩张口结舌,根据没有插话和解释的机会。情急之下,一个戴眼镜的少年推了一下越贴越近的老太,没想到老太顺势倒扑在少年身上,双手向眼镜少年前胸和脸上狠狠挠去……这段视频只有40多秒,从拍摄角度看,应该是打篮球的另一个孩子拍摄的,画面最后一两秒,老太看到了拍摄的少年,纵身扑向镜头,画面摇晃了一下后戛然而止。老国气得一拍桌子,叫道:“太不像话了!”女儿笑道:“这个牛屙屎的老太就是你们辖区的,国大警官,你准备怎么处理她啊?”老国怔了怔,叹了口气道,“虽然可恨,但根据治安处罚条例,不够拘留啊,最多找到所里,训诫一番。”“寻衅滋事不是也可以拘留吗?”吴姗提醒老国。老国想了想说,“仅看这段视频还不够,还需要调查一下。如果这老太没有有利的前因,以寻衅滋事拘留三天也是可以的。”“现在网上都已经发酵起来了,视频在疯传,全社会都在谴责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老太。对了,你知道网民给老太起了个什么名字吗?”“啥名字?”老国问。“毒舌老太!”吴姗笑起来,“长这么大,采访过形形色色的人,从没见过骂人如此利索的,小一分钟内,竟然连气都没喘一口,真是服了她了,要是心脏不好,准得被她骂得气死!”老国没有出声,他在思考如何处理这起纠纷。吴姗又说:“刚才已经采访了那个孩子和他的父母,马上我们就到老太家采访。这种人,应该让舆论来谴责,树一个负面典型,正正社会风气。采访过老太,我准备让你们所表个态,从法律角度,对这老太有怎样的手段?”老国说:“这事我还得找刘所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真要去采访老太啊,我可不敢去,搞不好把我机器给砸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摄像师大光面露难色。“没事的,有我呢!”在大光这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面前,吴姗似乎更像男人“去吧,一个老太还能拿你们咋的,不是还有我们公安嘛!”老国面无表情,“你们先去,我先找刘所,一会儿你们再过来。”吴姗领着摄像大光敲响了光明小区三号楼204室的简易防盗门,片刻后木门打开,一张笑靥如花的老脸出现在防盗门的栅栏内,与之前视频中凶神恶煞的老太判若两人。吴姗怀疑自己敲错了门,忙问:“您是朱——”吴姗想称呼她“朱阿姨”,但又十分不情愿。老太问:“你们这是?”

吴姗说:“我俩是电视台记者,想就昨天下午的事采访您!”吴姗和大光本以为老太会严辞拒绝,没想到老太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来,“你们是记者啊,欢迎欢迎!”老太的热情让见多识广的吴姗一下子不知所措,莫不是找错人了?正在犹疑中,老太已打开了防盗门,将他俩让进了客厅。正当吴姗和大光想换双拖鞋时,入户木门在他们身后哐的一声狠狠关上,随即咔的一声被反锁。老太在一秒之间变了脸色,视频中凶神恶煞的老脸忽然间出现在他们眼前,一下让吴姗和大光慌只听了神。大光本想解释,老太一把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抱着大光双腿。大光想挪开,双腿却动弹不得,结果一屁股摔倒在地,砸翻了门边的鞋架,肩上的摄像机也摔在了客厅的地砖上。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待吴姗反应过来想扶起大光时,老太的一口唾沫已经啐在了她的脸上,接着老太破口大骂,肮脏下流的字眼夹杂着唾沫星喷涌而出。吴姗羞愧难当,“啪——”她一记耳光抽在老太脸上。

老太怔了一下,旋即扯开头发,十指在自己脸上挠了几下,放声大哭道:“记者打人啦,没得命啦,快来人啊、打死人啦——”

门外有邻居报了警,老国带着一名协警很快赶到朱老太家,将三人带回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