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微尘蝼蚁
不等文武百官反应过来，龙椅之后的屏风中便走出一队侍女，她们一人手捧国玺，一人手捧玉笄平天冕。另外几人还捧着一套灰白为底，绣有描金螭龙纹的华贵曲裾。
就这样当着百官的面，把这特供的女制冕服为墨璇披戴上！
整理好衣冠后，墨璇也不客气，直接坐于龙椅上。
只是和魏王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微不可查的耳语道：“宁哥哥，璇儿有点紧张....”
敢情她那幅睥睨天下的姿态，都是在顾宁的授意下装出来的。
墨家小妹毕竟还年轻，此时稀里糊涂就被顾宁推上龙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墨璇装到一半突然怯场，顾宁急中生智，赶紧转身背对着众朝臣，将声线压成一束，传音道：“功法啊！璇儿！”
得此提醒，墨璇立刻运起【天子治世返愿经】。
灵机变动之下，墨家小妹双眼神光四溢，整个人在众朝臣意识中飞快远离，直到他们再也看不清龙椅上端坐的佳人！
近在咫尺的人，却如同隔了千万重江山一样，立时就显出了俯视苍生的肃穆威仪！
朝臣中那些受魏王功法影响较深的人，在这股灵机初露端倪时，便已经痛哭流涕的跪拜叩首，几不能言了！
而那些受魏王功法影响较浅的人，也仅仅只是稍顿了一会，便立刻臣服在了那少女的龙颜之下。
“这便是修士吗？如此伟力，岂是凡人所能抵抗？”墨璇深知这文武百官中，多有武功超绝之人，只是她稍一运起修行功法，这些人全部如同失了智一样向她叩拜。
叹息一声后，墨璇第一次对这人世间，有了某种令她感到害怕的疏离感。
好像朝堂中对她叩拜的这些人，只是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一样，根本不值得花费任何心思来应对。
“难怪晋帝和魏王修习了天子治世返愿经后，会把持不住自身，开始为祸世间。这般伟力之下，谁还能保有初心？”
“墨璇啊墨璇，你可决然不能迷失自己啊。”墨家小妹自省一番后，便迅速将那种疏离感从神念中驱逐出去。
虽然不知道任由这种感觉发展下去，最终会变成怎样，但想来绝对不是好事。
“戒骄戒躁！”
“明心静气！”
“常常自省！”
“我之所以为我，乃是有我之所感所想和所信的一切，岂能受功法影响！”
“若有一天被这修行功法所惑，我和阶下痴愚跪拜的这些人又有何区别？”
墨璇心中所念，立刻便反馈到功法上，一股正大光明之气从她周身蔓延而出。
受此灵机所感，那些疯狂叩首的朝臣，双目开始逐渐清明，神智也很快清醒过来。
他们重新恢复了为人应有的尊严和仪表，拱手端正一礼后，便回到了原先所站之处。
有些朝臣甚至还挠了挠头，对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殿前失仪感到费解。
圣人之书都读到哪去了，怎能这般谄媚？
顾宁见此一幕也觉讶异，这【天子治世返愿经】由墨璇施展起来，确实和魏王高岐完全不同。
一个如潺潺溪水温润人心，一个如厉厉阴风蚀人魂魄，端的是把神鬼两面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不论如何，历经这番伟力的影响后，朝臣们居然下意识就接受了墨璇成为国君的事实！
史记，大晋873年。
魏国国君高岐重伤不治，禅让于魏国时任右府工令墨璇。
不日，高岐驾崩，葬于麓阳山。
新君墨璇以大晋倒行逆施，借伐晋之势称帝，改国号为楚！
.........
“啊呸！”顾宁从麓阳山腹中爬出，咒骂中吐出一口泥巴。
做戏做全套，既然禅让了，那么紧接着被下葬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这高岐从未想过自个的后事，连陵墓也是没准备，匆忙之下，顾宁只好留个遗诏，在云州的麓阳山草草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一番名为薄葬，实则潦草的国丧过后，王公大臣们才刚散去，他便迫不及待的爬出来。
随便找了个山泉洗漱之后，顾宁便溜回了云州府。
此时，大街小巷上都张贴着新君在国丧后发的一篇的伐晋檄文，慷慨激昂中透露出一件震动天下的事。
墨璇借着举国悲痛的时机，称帝了。
本来陵州墨家就是发源于楚河流域，她还干脆改国号为楚。
此番操作倒是出乎顾宁的意料之外。
看起来墨家小妹进入状态很快，刚坐上龙椅时她还怯场呢。
如今的云州府，菜场熙熙攘攘，城中百姓在摊位边互相推搡。
沿街店铺中讨价还价的骂声不绝于耳。
酒楼里也都在议论着前段时间晋朝妖人祸乱天下的阴森手段，和楚帝伐晋的檄文。
不时还有一些醉汉一边对歌女调笑，一边口吐芬芳。
乱糟糟的市井，反而终于有了一丝活生生的人间气息。
墨璇的确是知行合一，并不强夺治下黎民的愿力，这些百姓倒是差不多正常了。
按着别人的头三呼万岁虽然容易，但这样夺取而来的愿力并非正道，反噬起来也是汹涌无比，难以自制。
不过有些神鬼修士，就是喜欢以一人之心夺众生之心，只想让无数提线木偶整日为其反复颂赞个不停，好似世间只有他一人配得独立意志。
比如那晋朝天子，想来便是存了这等祸心。
“若是修士心术不正，这神鬼道应该是为祸世间最甚。”
顾宁虽然方才入道，但以修行开篇简述来看，法道和力道修士，与黎民百姓几无交集，除了一些邪门功法外，多数人应该没有涉足凡间的兴趣和需要。
但神鬼之道却是不同，此道修士才堪堪入门，就能操弄一国凡人的神魂心智，再往上走，都不知是何种景象。
要是境界高了，恐怕一念之差，便是亿万生灵之大劫，那当真是可怕。
直到此刻，顾宁才意识到这方天地，凡间生灵是位于何等处境。
这微尘也似的凡民，在修士眼中，恐怕连任人宰割之鱼肉都不如.....
此番所感，让顾宁心中冒出一股寒气，虽不知大晋天下之外是何气象，但想来也绝非善地，若不苟起来专心加点，这哪还有他夫妇二人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