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谓伊人
人世有种种痛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而我现在最大的痛苦是水喝得太多了。
船沉了，身子也往下沉，沉到了湖底，我本能地站了起来，头稍微冒出了湖面，才发现太湖原来并没多深。
我鼻孔刚刚出了水面，踮起脚尖就能呼吸。我还有的救，现在就差一个人来救我！
谁会来救我呢？
我在江南举目无亲，我在家乡也是神憎鬼厌，连家人都说我影响家容，即便所有熟人都在岸边，大概也没一人会伸一伸手吧。
这一刻，我开始了反思，虽然迟了一点，但好歹做个明白鬼吧，到了阴间，阎王问起来，我谁也不怨，只怨自己。
等了两三刻钟，身子渐渐支撑不下去了，左摇右摆，人要倒下去了，看来死定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一个面如大海的老妇人，正用蒲扇般的手掌给我按压身子。水从我嘴里飙出来，就像一个手动式喷泉。
我连忙喊道：“够了够了，再按就喷尿了。”
老妇人这才住了手，咧嘴一笑，露出贝壳般的牙齿，说道：“小和尚，你还挺幽默！”
“小和尚？”我纳闷，“谁是小和尚？”
“哎呀，老是老点，但在我面前你就是小和尚，我都六十了，你顶多五十出头……”
卧槽，我一个三十不到的英俊少年，被她说成是五十出头的和尚，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妇人又说道：“你既然没事了，我去给你拿身衣服，待会儿换了去见我家主人。”
我奇道：“你家主人是谁？”
老妇人没有答我，转身去了，过了一会儿，给我带来一身衣服，说道：“我们庄里都是女人，只有女装，这是菲菲的衣服，你且穿上。”
我虽不知道这个菲菲是谁，但看到她的衣服，我已猜到此人绝非凡人。我身高九尺，腰围半丈，居然穿不撑这衣服。
等我换好衣服，老妇人看了不禁脸有悲色，哽咽道：“菲菲，看到这身衣服，我就想到了你，你年纪轻轻地就走了，叫人好生难过……”
我一听这话，当即暗叫道：“卧槽，这是死人衣服，你这老太婆给我穿死人衣服，你咋想的？”
这个身姿矫健的老妇人把我领去一个宅子里，路上尽见些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婢女丫鬟之类，把我吓得够呛。
到了宅内厅堂，但见一个身段婀娜的女郎高坐在一张木椅上，神态甚是威严。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黑发美人李沧海么，怎么换了一副模样似的，整个人像重新装修了一般，脸上更加美艳了。
我不禁问道：“李姑娘，是你救了我？”
我话音刚落，她旁边突然冒出两个金刚一般的侍女，怒声喝道：“大胆，这是尊主，不得无礼！”
看到这两个侍女，不禁使我想到之前被我荡死荡残的两个丫鬟，她们无论模样还是打扮，都十分相似，看来是一个组合。
只听那尊主道：“你就是江北赢魔？”
我听她喊对我的外号，很高兴，回道：“不错，正是在下，你跟我认识的一姑娘蛮像的，不知如何称呼？”
那两个侍女又要发怒，尊主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她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在了一旁，立时成了两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尊主又说道：“阁下好身手，我四大护卫被你打死打残两个，这笔账怎么算？”
这时，机智如我已经意识到之前那两个“母张飞”便是她的侍女，至于为何当时会和李沧海在一起，却不得而知，这里面关系有点复杂，我一时想不明白。只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是你救的，命可以拿去。”
那尊主突然大笑起来，说道：“很好，我也不要你的命，替我办一件事就行了。”
我自然是答应了，她却没说要我做什么，只让我先回去休息。
那两个侍女却不乐意了，说我杀了她们姐妹菲菲，非要惩罚我一顿。我才知道之前被我荡死的人叫做什么菲，此刻正穿着她的衣服。
尊主说：“算了算了，人都死了，给你们放一天假……”
两个侍女这才罢休。
出了宅子，我在院中闲逛了一阵，又遇见一人，正是黑发美人李沧海。
一问才知，那尊主是她姐姐，两人长得极像，叫做李秋水。李沧海明天就要嫁人了，这是回娘家来准备。看得出来，她似乎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何不直说？”
“此事由师父和姐姐做主，我只得听从。”
“你不是还有个师兄么，何不找他帮忙？”
“他也得听师父的！”
“你师父是谁，这么不讲理，我去跟他说。”
李沧海叹了一口气，没有理我。
天空下起了小雨，我只得回房间去了。
这雨下到半夜。我想，她大概一直在叹气吧。
不知怎的，我突然很同情这个黑发美人来。
世间有诸多痛苦，我想她的痛苦，会不会是爱别离？
次日清晨，我刚睁开眼，天又在下雨。我知道，这女子又在叹气了。
依稀间，仿佛听到迎亲的锣鼓唢呐，迎亲队伍已经来了，人声开始喧哗，吵得我睡不着。
我索性起床出了门，院中人高马大的女仆们都乐开了花，相互议论着。
雨一直下。
已经这个时候，她还在叹气，她是有多不情愿嫁人。她应该是有别的心上人了，否则不会比如。
我正思索着，李秋水来了，把我领到了一个密室。
她说：“你欠我两条人命，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做完我们互不相欠。”
我说：“是这样的，没错的，你说吧。”
“我有一个师姐，一直跟我作对，之前我教训过她一次，现在她来找我报复，你去给我挡住她，只要过了今日，她不来捣乱，你就完成任务了。”
“这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
“不简单，她武功很高，庄里只有你能对付她。”
“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哈哈，晚上回来喝酒，我妹子的喜酒。”
听到“喜酒”两个字，我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我按李秋水指定的地点，在那里候她师姐，结果等了一天，一个人也没等到，还淋了一身雨。
等我回来的时候，庄里的人都在喝喜酒。
李秋水见我回来，很是高兴，给我敬酒。她给我敬酒的时候，杯子压得很低。
席间，我突然听人提到，昨日救我上岸的是李秋水的妹妹李沧海。那一刻我愣住了。
屋外还在下着雨，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