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火烧罪证收臣心
晾了那些个官员足足一个多时辰,直到天光渐亮之际,女帝才和李瑛离开了书房,来到了王府前宅的正厅。
巧合的是,因为官阶比较低所以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官站的腿都快僵了,忍不住弯下腰捏了捏自己的腿。
“岐王殿下到!”
可就在这个时候,女帝出现了,身后还跟着高她一头的李瑛。
在二人身后,则跟着两个仆役,抬着一个硕大的木箱。
这官员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起身。可蹲久了突然站起来,会很容易头晕目眩的。这小官正是如此,这猛然站起来眼前一黑,一头就栽倒在了门框上,撞得咣当一下。
然而,从门口经过的女帝连看都没看这人,径直步入了正厅之中。
随着女帝经过,一众文武皆弯腰行礼,等待着岐王发话。
女帝从这些人中间穿过,随即转身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了茶杯。
李瑛顺势站在了岐王身侧。
“嗯?这水为何是凉的?”女帝不满的问道。
“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去给殿下换。”
“从冰库中取些冬日里封存的冰块化成水,这种水泡起茶来格外的清冽。”
“奴婢遵命。”
岐王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下去,然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眸。
眼看着岐王还没有让大家起来的意思,大家伙心中便不由得暗暗叫起了苦。
这保持鞠躬的姿势,可不好受呐。尤其是其中一些家里妻妾比较多的,更是受不了这等折磨。
可岐王不发话,众人却只能候着,期盼着下人们烧水能烧快一些。
一刻?
两刻?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哎呦一声,便见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官员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下巴都撞青了。
“老臣年迈,不耐久立,以致冲撞了殿下,请殿下降罪!”
那老者连忙跪在了地上请罪。
女帝总算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都累了吧?”
“臣等不累!”
“不累啊?那挺好,那就再站半个时辰吧。”
这话一出,众臣顿时傻眼儿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干嘛嘴那么欠啊。
“哦,对了,胡长史起来吧。长史乃是我岐国定海神针,有任何闪失都是小王的罪过。”
胡善义正言辞的拒绝道:“殿下,正因为臣乃长史,更当以身作则。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公平以待,切不可因臣年迈便特殊优待。”
李瑛神色一动,心里感叹不愧是岐王府长史。倘若这岐国人人如同胡善一般,那还有他什么事。
可惜了,胡善只有一个。
女帝见胡善坚持,心知他这是在拿自己为她这个岐王立威,心中感动之余,也只好忍耐着再度闭上了眼睛。
扑通……
扑通……
越来越多的官员之称不住,接二连三的倒在了地上。
但有了胡善作为表率,却没人敢在心中抱怨了,只是无比的忐忑,生怕殿下今日大开杀戒。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端着托盘,给岐王换上了新泡的茶水。
女帝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嗯,这才对。”
“都累了吧?”女帝再次问道。
剩下的官员嘴唇抖了抖:“回殿下,累。”
“累吗?呵呵,让你们站一会儿,你们就开始喊累了。可有人知道,本王这几日是怎么过的吗?本王倒是不同尔等,并未感到身体疲乏,但是本王心累啊!”
女帝略带一些不满,一些痛心疾首,一些被欺骗之后的愤怒训斥。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有那些心里有鬼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滴了。
“曾几何时,本王以为我岐国尽是贤良,有诸公在,本王就可以放心的为天子牧民,为国家守疆。可是,前脚刚出了一个结党营私,里通外国的范宁,后脚就又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砰……
女帝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挥衣袖,强大的内力凝成气劲,扫开了那木箱。
单手虚握,奔涌的内息瞬间倒流,吸过来了最上面的两本奏疏。
“都看看!
王府司马徐瑾年,表面上兢兢业业,为国尽忠,端的一副百官表率的做派。可实则背地里罗织党羽,构陷同僚,投靠逆贼朱温,把持国政。
更让本王意想不到的是,徐瑾年竟然敢纵火焚烧凤翔府衙!
此等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货色,竟然在我岐国窃居高位?
也就是他死的早了,否则本王非得将其千刀万剐不可!”
“啪……”
女帝一把甩了出去,砸在了一个身穿朱红色官服的老者身上,将其砸的后退了两三步。
“前仓曹杜维兴,利用职务之便威胁商户,打压外地行商,充当地痞流氓保护伞。”
“户曹岳兴,唆使上官,构陷同僚,命人强抢他人产业,伙同杜维兴伪造官府契据……”
“校尉洛祈年……”
……
女帝一连念出了七八个名字,每提起一人,便历数其罪行,然后将奏疏丢给一个人。
“都看看,怎么不看!现在就看,谁要是不想看,以后就什么都不用看了!”
女帝怒火万丈,满是杀意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女帝话音落下,外面突然响起了整齐的哗哗声音。
这是大量带甲士卒跑动起来,甲叶相互碰撞的动静。
底下的官员心中一凛,神色慌乱的翻开了手中的奏疏。
在以前他们或许还深信什么法不责众。可自从这大唐凭空出现了一个黄巢之后,这些人终于认清了现实:钢刀到底是要比脖子硬的。
虽说岐王从未进行过大肆株连之举,可谁也保不住盛怒之下的岐王会不会学一学那黄巢。
这一看很多人脸上便冷汗淋漓,更有甚者手都颤抖了起来,一份薄薄的奏疏仿佛重若泰山。
实则是这些奏疏中所记载的罪行太过骇人,竟然还有养寇自重的,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等等……
突然,有人意识到了一件事,下意识的看向了众人最前方那箱装的满满当当的箱子,顿觉头皮发麻。
这一箱子,该不会全是罪证吧?
这得涉及到多少人啊!
与此事无关的心中惊骇不已,可心里有鬼的却是如芒在背,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中。
咕噜……
突然,人群中的一个官员两眼一番,径直晕倒了过去。
李瑛瞄了对方一眼,竟然被吓晕过去了。
人群中还有不少人神色惶恐,不住的擦着脸上的冷汗,显然都是心里有鬼的。
李瑛按照女帝的吩咐,暗暗将这些表现不太正常的人记在心里,以后重点关注。
“你们给本王解释解释,我岐国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两个何以至此,将女帝心中的愤怒,悲愤表现的淋漓尽致。
尽管这是和李瑛商量好的对策,可真实施起来,女帝心中的怒火却下意识的抒发了出来。
大天位高手的气势瞬间铺天盖地的压向了在场所有人,众人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猛然攥住了,浑身都没了力气。
扑通……
群臣包括胡善在内,皆跪在了地上,口中高呼:“臣等死罪!”
“诸位都是我岐国的肱骨,出了事就想一死了之,不觉得太便宜了吗!”
女帝猛地一巴掌拍碎了身边的矮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大厅内一片鸦雀无声,静的可怕。底下的官员一个个将头埋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而不敢起身。
良久,女帝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最前方的胡善面前,弯腰将胡善扶了起来:“胡长史,博野人,与小王乃是同乡。
当年,小王与长史相识于微末,幸赖长史不嫌弃小王资质驽钝,尽心辅佐,才有小王今日。
想当初,僖宗皇帝由凤翔返回长安,遭遇逆贼李昌符拦截。天子命小王追击,李昌符半路设伏,小王一时不察中了圈套。若非长史及时察觉,亲率援军,小王早已身死疆场,何来的反败为胜?
然,那一战,长史以文弱之身持刀杀人,身中三矢而不退,险些身死。
小王每每想起,心中甚是感激。”
“殿下……”胡善眼含热泪。
“请受小王一拜……”
随即,女帝再次来到了一人面前,再度弯腰将其扶起:“郑崇典,郑参军。遥想当年,小王与三百勇士鏖战黄巢麾下大军,战至最后,唯有你我十余人存活。
这些年来,将军为岐国南征北战,以致伤痕累累,每到天气阴冷,将军便辗转病榻难以入睡。
小王每每思之,皆心痛不已。
将军为我岐国流血受伤,请受小王一拜……”
胡子花白的郑参军闻言,顿时嚎啕大哭。
接下来,女帝一个一个的走到了这些官员的面前,口中历数功绩,然后给每一个人行了一礼。
面对女帝这一礼,百官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一时间,吃惊,感动,愧疚,悔恨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整个大厅内涕泪涟涟。
扶起最后一个人,女帝一甩手,返回了队伍的最前方。
“如今,岐国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本王心中深感悲痛,是诸位臣工之罪,亦是本王之罪。”说到这里,女帝转身面向百官:“然,此时逆贼朱温弑君,时局动荡,正是需要诸位臣工勠力同心,保我岐国安宁之时,为此,一些事情暂可放下。”
说到这里,女帝抬了下手。
李瑛将桌上的油灯递了过来。
女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倾倒油灯。火苗点燃灯油,如同流火一般落在了那箱罪证之上。刹那间,纸张遇到灯火剧烈的燃烧了起来。
“这些罪证,并未记录在案。
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除已经投入大狱中的人之外,其余的,就此翻篇。
希望诸位臣工记住,罪证虽烧,但岐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诸位臣工自本王往下都是罪人。我等,有负天子信赖!本王会上表天子,请求天子惩治。
诸公有罪,罪在本王。
只希望诸位臣工在今后,能够谨记教训,戴罪立功!”
文武百官无不动容:“臣等当谨记殿下教诲。”
“希望如此吧。”女帝道。
“传本王令……”
群臣再次弯腰作揖,待岐王之令。
“自即日起,擢升原岐王府仓曹李瑛为岐王府主簿,兼领岐王府录事参军,掌六曹事宜。各部官员,需尽心配合,不可懈怠。违令者,立斩不饶!”
“臣等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