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花瓷飞鱼服,北镇抚司
风慢墨色,烟笼寒水。
缇骑由北城而出,顺大道而南下,一路行来,尽皆雷霆之速。
百公里路程,需要四个小时才能到。
马自南下后,行官道而走,不曾停留。
只是不等多久,天色渐暗。
沈封看着前方天色渐暗,眉头轻微皱起。
不过,他们只需要今天赶到柏柳镇就可以。
所以并不影响。
在刚才,他以初次出门,顺带要了一份地图,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要去的清乐谷,地处乾京和定州之间。
乾京北为通,南为定,各辖郡镇。
而清乐谷就在定州和乾京之间。
同样的,也是属于定州区域。
而跟着出来的几个人,除了刘二,其他三人则是三兄弟。
许重金,许重银,许重铁。
朴实无华……
他知道以前的人名字,都非常朴实无华,大柱二蛋啥的,可是却没想到如此朴实无华。
金银铁。
经刘二介绍,皆是镇抚司好手,而且还有一招三人组合,铁索囚。配合起来,直接先天高手,都可能给困住。
可以说,胡大锤也算是出了精兵。
毕竟。
刘二也刚好突破了先天。
“大人,我们若是赶上去,晚上之前可至柏柳镇,再过去就到清乐谷。”许重金两手抱拳道。
刘二这才看向了沈封。
“沈兄,我这人虽然有些经验,可是你为人细心,大局观极好,这点我比谁都清楚,你看接下来如何,此案胡巡检也跟我说了,你人心解析极好,需你安排查彻思路,我刘二虽说有点经验,可也就只有经验可以拿得出手。”
沈封在云水楼,智斗一整群监察司,着实已是闻名乾京。
大局观就不说了。
沈封遇到云水楼如此凶险的环境,都能逢凶化吉,且之前抓那魔头,更是细致入微,这都足以说明,他的心思无比细腻。
自己经验以补缺。
刚好合适。
刘二对于胡巡检的安排,心里其实很明白。
再者,沈封拥有一手医术,更是需要他来主导查案方向。
“好。”沈封点了点头。
事关人命,大家各有各的优势。
几个人有经验的有,也有其他的优劣,而你要说他的话。
他以前就是干团队的。
所以并没有所谓的茫然无措。
而刘二,刚好可以弥补他的一些常识性问题和一些经验上的不足。
再者,他们对医学这门也不熟。
沈封本身就是有公私多面都要主导安排,如果没有足够的决策权,同样不一定能方便。
“今天我们赶到柏柳镇,不住镇,住在外面。”沈封望着天色,事关重大,他同样不敢小视,道:“毕竟乾京出来的大路,都要经过柏柳镇外面的路,我们到时候从那逗留。”
天空已是阴雨绵绵。
刘二心中点头。
沈兄才刚才城,便将线路情况迅速已熟于心,这点他同样佩服。
“我们在这处驿口落脚,你我几人,以巡查驿口为由,入驻驿口,无需乔装。”
“为何不乔装?”许重金神色诧异。
出来办案,动静越小越好不是吗。
“我们从乾京出来,至柏柳驿口,只有一小段路,当下全城戒严,也都知道我们出城,必然各方势力盯着,各有猜测,毕竟天子遇刺,不是小事,再者,此路本就一条大路直通柏柳驿口。越遮遮掩掩,越容易惹人怀疑,亦不如反其道而行,以巡查驿口为由,光明正大进入驿口。”
“沈兄,可是为混人耳目。”刘二神色郑重。
“正是,我等尽皆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既遮掩无用,便以退为进,以查彻驿口为由靠拢柏柳驿口,天子遇刺,此举恰逢其时,再者,我本镇抚司新人,巡查驿口,正当合适。”沈封点了点头。
刘二心里一叹,难怪掌使大人重视,难怪胡巡检只是接触几下,就知沈兄极识人心。
此举,他却是没能想到。
好一招以退为进,反其道而行。
许重金三人,同样神色郑重。
这位沈大人,却是如今我镇抚司当红之人,细节辨魔头,迎战云水楼,智斗监察司,在服巡检大人,可谓是功不可没。
人的名树的影。
此人心解读,非他们几个昭卫能及。
“好,那就先落脚驿口,随后修整,到柏柳驿口后,皆听沈大人的,若有拦者,依据严令,格杀勿论!”刘二夹马而喝道,“走!”
几人勒马,再踏大道。
一队缇骑,磅雨而过,伴溅风雷!
沈封也不迟疑,继续勒马前行。
天空不作美。
眼下若是不及时赶到,怕是可能会多有麻烦。
他必须到了驿口,才能想办法对清乐谷做进一步的探查。
眼下,雨落行路,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一队缇骑,再次勒马而行,泥土飞起,已是雷空隐作,云压渐墨。
雨水渐落,沉土翻溅!
……
柏柳驿口,政通大道,是南下的唯一一处要塞口。
当然,同样也是,各路人马,江湖人,前往乾京之前的驻店之处。
这里。
离乾京只有半天路程罢了。
雨水逐渐大了起来。
驿口有一家官家驿站,来往官员,都可以免费住这里。
而普通人或者江湖人,也可以花费入住。
雨水渐渐落下,噼里啪啦,天地雨幕已是淅淅沥沥。
柏柳驿口坐北朝南,是乾京为定州柏柳镇之间的要道口。
此时此刻,已是马匹,商户,官员,普通百姓等等,都在驿口外面的空地上,卸商品,搬运货物,以避这瓢泼雨水。
虽为到夜,但若是这会儿赶路,马匹无法全速,入夜前难以赶到乾京。
最重要的是,乾京今天开始已传来消息,黄昏之后,全城戒严!
也就是,连进去都进不去!
大雨磅礴,乾京戒严,柏柳驿口,自然是人满为患!
空地上到处都是卸货的,四周更是人员密集。
官商家人的马车,世家出门的公子,巡常的过路客,更是来来往往。
“快,把东西用布盖好,推到廊口下面,张彪,你马上安排人看着,其他人,随我进屋!”
“所有人,快搬东西!搬到廊口,把货给我卸了!”
“快快!”
几个壮汉用手遮住雨水,身上写着天云二字,身上配着长剑长刀,同样迅速往驿口里面赶。
“天云运镖的,今天进不去乾京了,怕是都要搁置在这儿了。”
“是啊,这会儿雨那么大,根本赶不回头,出来的人都说戒严,我们现在赶过去也没用了。”
“驿口现在人太多了,房间都没有了,听说只留给过路官户了,我们这会儿只能在廊口下暂休一下了。”
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员,不论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乾京戒严的关系,此时此刻,都是只能先被暂困在此。
驿口的客栈里,此时此刻,同样是人满为患。
屋子里大堂,已经没有桌子,可以供人入座。
“房间先给我们吧,我们这一群人呢,今天哪里还有什么官员经过。”
“客官,不是不给,而是真的没房间了。”驿站里面的杨掌柜,摇了摇头。
他是负责驿口管理的官员,房间确实没有了。
还有一间。
可是,这都是不时之需,为了给官户留的,以免到时候出现了无房可住。
他虽只是普普通通的官驿员,可是也很清楚规矩,官驿就是为了给路过的官员休息而用,只是平常时候也让过路客人居住,以免空出来,不过,也会留置一间。
正常来说,乾京离这里太近了。
不会出现逗留那么多人的情况。
可是,今天因为乾京戒严的原因,所有人都没办法赶回去,只能暂时逗留在外。
这样的前提下,几乎四处各家住所,都是人满为患,就算是他们这官驿,也不例外。
“唉,这鬼天气,怎么可能还会有官户过来。”
“就是,根本不可能会有官户。”
然而,话才落下。
随着车轱辘声,一架马车,缓缓进入驿口。
大宛马当前,雕金刻木,尽皆上好材质,行走进来时,旁边更有几位穿着黑色劲装的骑马带刀护卫。
精光闪动,尽是好手。
众人瞬间,视线也是被吸引了过去。
马车红绸帘子掀开,迎面走出来一位面白无须的长面男子,身着红色官服,在马夫的搀扶下,还有身旁下人撑伞中,从马车上面缓缓踩着靴子落地。
“这是工院的吴大人,听说之前巡视文江二州去了。”
“可是工政院掌管工程朔建的吴大人?”
“正是,我见过这马车,这是吴家的马车,最近例行年尾,便也去了文州二州巡查,以备年底述职。”
“大,大人。”旁边,一位中年女子,抱着尚在襁褓的孩子,上来颤抖着声音道。
雨水渐起,寒气深重,说话不免颤声。
“何事?”吴由德抖了抖右手的袖子,拍了拍上面的雨水。
“能,能否将您车子移一下,我的车在那,我,我取件衣裳。”妇女身上都是冷水,湿着头发,颤声道:“给,给孩子也取一件。”
吴由德回头看了眼,皱着眉头道:“你莫不是为难我,这马车前后已没什么位置,我让人移了,却是要移到各处,外面雨水连连,如何置车。”
“大,大人,就一会儿,我取了衣服便可。”
“大胆!”旁边的跟班一步上前,喝道:“这马车乃大人亲至南下,百姓给予恩路重施四字,是对吴大人的厚爱,这雨水厚重,我等这会儿如何移出去,在等你取了东西,便是一会儿都淹进去了,大人明天还如何行车!”
妇女脸色微微苍白,抱着怀中的孩子,身子轻轻颤斗。
吴由德抖了抖袖子,准备继续进入屋内。
轰!
巨大的雷鸣划过天际。
几匹高头骏马,由门口闯入,飞泥四溅!
那几头大马,都是威武雄壮,几个人尽皆带着斗篷,身上披着蓑衣,大雨磅礴中。看不清楚表情。
“店家,可还有房间。”为首男子,大喝一声,声若雷鸣。
“没房间了兄弟,这会儿除了官间,已经没有了。”有人在旁边喊了一声。
沈封从后方夹紧马匹,缓缓而入。
这雨,是真他妈猛猛下啊。
一路过来,哗啦啦的落。
侧头刚好看到,旁边的妇女,顶着大雨,在旁边的一处轮铁处趴着,似乎要爬过去。
沈封下马间,看到马车直接横在门口,更是心里不爽,真他妈离谱。真把这当你家客厅了是吧。
顺势一踩而跃,便踩着那车顶过去,落在了后面的三轮车上面。
“大妈,你要寻什么。”沈封凑过去喊道。
雨水磅礴,尽散开于天地间。
妇女雨水灌溉,可还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衣服,衣服,帮我从箱子里取件孩子的衣服。”
沈封右手伸出,挑起来一个木箱子,低头将箱子遮住后,在里面拿出一件幼儿棉服,这才放入怀中,再次越过马车。
缓缓走向那放在走廊口的一个孩子旁边,将对方裹住。
“大胆!”一声震喝!
“你知道你刚才踩的,可是吴大人的马车!”
“将孩子带进屋里。”沈封接过旁边许重金递过来的大衣,递给对方。
沈封回过头,皱着眉头。
又姓吴的,最近怎么这么多当官姓吴的。
“是又如何,重金,将马拉后面马厩,其他人,我们进屋。”
这第一次出门办事就下雨。
心情哪里能好。
再说了,刘二路上告诉他,镇抚司办案,会有报备。
而在这期间,拥有极大权能。
至于多大,那就看你。
能做多大了。
“找死!”那护卫一见这人,毫无反应,竟往屋子里而来,瞬间火冒三丈。
最主要的是,刚才那人,竟然踩着吴大人的车子过去。
“滚开!”许重铁怒道,这会儿雨那么大,出来办案,可以说是非常不爽,这几个人在这里一而再阻拦,他许重铁就是个暴脾气的,这会儿若不是沈大人没有发话,他早就上去把这人腿打折了。
那护卫平常跟着吴大人走南闯北,何时如此见过这么嚣张的。
顿时火冒三丈。
拔刀就朝着许重铁砍了过去。
许重铁身子快速避开,抬脚猛地一踢,将对方送进去了屋子里!
砸塌了一个桌子。
旁边的其他护卫,脸色苍白。
这些人,出手手法,都非常利落干净。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可是,他们毕竟是吴大人身边的护卫,而且这里可是官驿。
“此人是谁?”沈封回头问道。
“工政吴由德,五品朗员,负责工建,于工政院之下,李大学士之官员。”刘二知道沈封想问什么,开口道:“不过,就算是李大学士来了,我们一旦承接案件,便是皇权在身,任何人,也无权拦阻。”
“这可是官驿,你们在这里闹事,不怕掉脑袋吗!”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吴由德冷冷的道。
他是工政院的人,五品朗员,身边也有好手,可是这几个人,明显实力更不简单。
他也看出来了。
对方不是什么好惹的。
但,这可是官驿,是有驻兵马的。
他回头,给杨掌柜使了一个眼色。
驿官当即点了点头,准备从后门离开。
沈封看到这驿口掌柜,就知道应该是有其他变数。
驿口是有驻兵的,以防有人闹事,伤害大乾官员。
虽然不多,可是也是一队人马。
有意思的是,乾京驿口的人马,属于京府衙门。
而驿口出事后。
衙门治安管理,难以处置得过来的情况下,且有朝廷官员牵扯,那么还需报禀镇抚司。
沈封摇了摇头,还报禀什么。
这都不用报禀了。
沈封右手一震,一块椅子应声飞过去。
沉沉落在了那驿口官员的前面,挡住后门。
“你!”驿口官员怒不可遏,这些人真是目无王法,不知道这是哪里是不是。
这可是天子脚下,竟然就敢在这里闹事。
“胆子挺大,竟然敢在驿口闹事,你可知官驿闹事,可是重罪。”吴由德脸色阴沉。
“大人,我可没闹事。”沈封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这什么吴大人送上来,还挺及时的。
“没闹事!笑话!”吴由德冷笑一声,袖袍一抖。
“你踩我马车,伤我护卫,阻官驿寻军,何来没闹事,此三大罪名,恐你担不起,此事本大人定上报镇抚司,看你是何人,竟如此目无王法!”
旁边的这些随从,听到镇抚司的名字,都是脸色微微一变。
镇抚司虽地方权势被削。
可是拥有京府巡查之责。
眼下这人打了朝廷官员护卫就算了,还阻碍朝廷官驿寻军,这要是被镇抚司的昭卫抓到,够喝一壶的。
沈封走上前。
“大人说我有三罪,那大人可知,你有四罪。”
“胡说八道,本官何罪之有,你踩我马车,打我护卫,拦驿口官员,竟敢反说本大人有罪!”
沈封扫了眼屋内,却是人员纷杂,各种各样的都有。
他们出城,引起注意是一定的。
至于引起哪些人注意,就看哪些人心里有鬼了。
“我踩你马车,是马车挡着路,民之为重,大人贵为我朝命官,知民不易,未施援手,此为罪一。”沈封收回视线,轻声说道。
吴由德脸色一变。
“百姓当前,未以做则,乱我朝纪,影响恶劣,此为罪二。”沈封缓缓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
轻轻微动右脚。
角落里,一个男子,瞳孔猛地一缩。
吴由德心里一紧。
“不分青红皂白,纵容护卫,于民出手,此为罪三。”沈封继续道。
“第四呢。”吴由德下意识怒极反问。
其他人同样是神色吃惊。
这可是句句在理。
不过,第四项呢?
沈封轻声道:“兵戎阻我等,为罪四。”
“其罪,当诛。”
这……也是罪吗?
沈封将怀里的佩刀解开,缓缓放在桌子上。
“掌柜,给我们上一壶酒,三两牛肉。”
这一刻,全场无比安静。
一袭黑衣,青花瓷下,正迎飞鱼。
京府巡查,北镇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