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时代变了，给本殿下开炮！
紫禁城，玄武门。
宫城上下之火光，将此地照的亮如白昼。
太子朱宜用一声令下，其所领之叛军，其中五百众前锋部，通过搭建浮桥，在渡过宫城外的护城后，径直来到宫门下，手持弓弩，迅速向上方射击，以掩护后方之部。
宫门戍守之部，处于高处，同样给予反击。
一时，箭如雨下。
“射！”
咻咻咻！
“再射！”
朱逢春来到玄武门的城楼下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如此密集之箭雨，担心暗箭伤人，他没有第一时间走上观察敌情，而是处于城楼内侧，借机仔细打量了起了玄武门一带的地势。
此地宫城之高度，目测有十米，相当于后世的三层楼左右。下宽上窄，地基厚有近八米，顶厚不到七米！
与后世的故宫相差不多。
这般厚度，就算把神机营的大炮拉来，短时间，从外面也别想轰开！
说到大炮，他记得上次出宫时，记得玄武门上，就有两台红夷大炮，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炮弹……
而于宫城之外，还有护城河，此间护城河除了风水，防火，饮用外，也是阻敌的第一道屏障。便是现在，东宫反贼来取玄武门，不可能同时渡河，到达宫城下。那对敌之方案，就很简单了，渡河一波，清理一波！
朱逢春心思一定，见头顶的箭矢少了很多，他夺过了一旁宫卫手里的盾牌，一手持天子剑，将白龙马交给一旁侍卫，向旁边的冯紫英道：“冯兄，一起上去看看！”
“好！冯某保护殿下左右！”
冯紫英闻此，点了点头，脸上充满坚毅之色，毫无惧意。
不愧是将门虎子，有任侠之风！
得宫卫通报，守卫城上的禁军统将，名叫饶干臣，乃是永隆元年，大明皇帝朱道真登基那年，考中的武状元。
从三等御林侍卫做起，一直做到了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而今乃是内廷禁卫统领，深得皇帝信任！
而内廷禁军宫卫，除了御林卫，还有被拆分后的锦衣卫，腾骧卫，武骧卫，统一被称为“四卫营”。
关于这位禁军统领，也是顶头上司，冯紫英实则从乾清宫往来的路上，即为朱逢春有过介绍。
饶干臣长相是典型的山东大汉，身着盔甲，手持长戟，背负弓箭，面容威武，留着长须，体态巍峨，身高差不多是后世的一米九，其年岁近五旬，但行为动作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沓。
一见朱逢春为宫卫保护，从城梯处上来，忙上前见礼，那双锐利之眼眸，且同时看了眼朱逢春手里的天子剑，愈发敬重。
天子剑在手，如皇帝亲临！
“末将饶干臣拜见太孙殿下！”
朱逢春一手虚扶，同时垫着脚，悄咪咪往宫城外瞧了眼，又迅速将脑袋缩回来，这般动作，自觉有失他太孙风度，遂轻咳掩饰道：“饶统领不必多礼！反贼而今如何了？”
饶干臣立正身子，正色道：“叛军来犯之众，依末将所观，合计不下两千，其众就处于护城河外围，还在不断从各方云集。首度来犯之部，合计有五百人，已为末将击溃而退！但形势仍然不容乐观，叛军主力虽聚集在玄武门，然其他各宫门，仍有叛军小部围攻，故其余各处，难以抽调有利人手来驰援！”
朱逢春听罢，点了点头，沉吟道：“饶统领所言正是！城内而今情况不明，我等现在主要目标，乃是不让叛军攻入。于此间，不能使叛军大部，涌来城下，给予其攻城之机。同时，我守备之部，也不能过于暴露，可以敌之迷惑之机……”
朱逢春这些月里，读过兵书，深知“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及“怒而挠之，卑而骄之”的道理。
而上兵伐谋，随着时间拖延，皇帝在城内一些后手，开始发挥威力，最该害怕担忧的是东宫叛军！
一旦人心丧失，来犯之叛军，因怒因燥，暴露更多问题，那就是冲杀反击之时。
朱逢春这句话，看似浅陋易懂，但深谙兵法之道，饶干臣闻之，频频侧目！
皇太孙看似年弱，但能将兵书用到实际，这种能力，就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普通将领，当有统将之才！
同像大明武状元，可不单单只靠蛮力就能考中，需要先考武，再考文。其中的“文”，正是考察《孙子》、《吴子》、《黄石公三略》等兵法，还有实践解题。
朱逢春这边刚说完，宫城上的警鼓声再度响起。城上之部，训练有素，弯弓搭箭，瞄向了下方。
护城河处，又一波叛军通过浮桥，正缓缓攻来。
朱逢春此时也有些手痒痒，他将天子剑放到身边，旁受皇帝命令，专门保护他安全的大内侍卫手中，旋即伸手道：“箭来！”
在饶干臣颔首下，旁边禁军宫卫，将弓箭递到了朱逢春手里。
同左右一样，朱逢春弓箭一落手，就搭弓朝向了渡河之叛军。
五息后，目视距离，发现叛军登岸之际，咻的一声，他手中羽箭飞走，直取叛卒面部。
那叛卒应声倒在了水里，一旁手持护盾的冯紫英，还有紧紧注视着这一切的饶干臣，双双来不及喝彩，于此箭矢飞出之讯号下，宫城之上，所有羽箭齐射，有的击在敌人盔甲上，当然更多是落在了水上！
城下叛军，迅速后撤，并未继续前进。
观察了一会儿，朱逢春霎时明白了东宫反贼之目的，可不正是为了消耗禁卫军之箭矢？
再这么几轮下去，宫城的守卫也不是铁人，必会筋疲力尽，那就是叛军集攻宫门之时！
眼下才三更天，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东宫还没有正式发起总攻。所以，真正的危机和考验，还在后面！
在将弓箭递到宫卫手中后，朱逢春重新拿过天子剑，看向饶干臣道：“饶统领，我有三件事！”
“殿下请讲！”
此时此刻，饶干臣这位禁军统领，双手抱拳，面对朱逢春，比方才更多了恭敬之态。
“一，寻几十人，将宫城内的所有龙旗，全都拿上，不断在城楼一带走动！”
“二，东宫叛军之目的，饶统领想来也看出来，是想先消耗我等箭矢，再借机临近集攻，遂于弓箭远攻上，需适当减少消耗，并轮换休整！”
“三，我记得玄武门城楼两侧边缘，有两门红夷大炮，其中可有炮弹？”
饶干臣能坐到禁军统领位子上，岂会是平庸之人？
皇太孙这么一讲，他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使龙旗于玄武门的城楼两端，不断挥舞走动，是为迷惑敌人，也是心战；统筹箭矢，轮换休整，是为守战；至于红夷大炮，可是来壮威势，同样心战。
此间策略，同他原本想要进行的安排，其中很多不谋而合。
皇太孙真的只有十多岁？
真是智谋如妖啊！
“末将敢告知太孙殿下，玄武门确有两门红夷火炮，还是十多年前置换的，其中炮弹一共十发，一直锁在宫城内的军械库里，这些年从未用过，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饶干臣这么一说，朱逢春眉头一皱，心里也有些打鼓。
宫城上的大炮，看来还真只是摆设，若非是他问起，恐怕连这禁军统领也不会想起！
放置这么久没有用，里面的火药，会不会都过期了？或者炸膛？
只思虑了一息，朱逢春瞥了眼城下，知道等不及，即道：“试试吧！都给本殿下搬过来，还有十发炮弹也全都拿上来！”
事到如今，能用的手段，能上的强度，都必须用上来！
“是！”
接下来足足半个时辰，转眼快到四更天了，不出所料，东宫叛军的进攻趋势越来越猛。
箭矢不断飞过朱逢春头顶，吓得他都没往前靠，只敢在城楼后侧壮威。
目光所及，玄武门上的禁卫军压力，直线上升，显然，东宫也感觉到了急迫，有些发狠。
其中两次，甚至通过渡河送来的梯子，差点登上了城楼！
朱逢春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而戍守此地的两百余众，伤亡不少。即便箭矢等人，有所节制，但聚集来的叛军，人数实在太多了。
可惜那些为皇帝安排，于城中打野之部，还迟迟未至！
眼瞅着玄武门下，叛军聚集之多，朱逢春不打算继续保留，径直让宫卫们，将大炮对准了城下，乌压压的叛军。
那乌黑的炮弹，方一填充，于冯紫英等护卫于两侧厮杀爬上的敌人时，朱逢春也主动往后移了几步，距离火炮远一些，看着那两腿打颤、准备点燃引线的宫卫，他将天子剑夹在胳膊下，捂住了耳朵，高声壮胆道：“预备！开炮！”
这“开炮”一声，实在太过响亮。
两边原本正在阻挡的宫卫，都忍不住往旁边靠了靠，同叛军厮杀有危险，这大炮若是就地炸了，那是要命！！
可是等了半天，那火炮还是纹丝不动。
担心城下箭矢，朱逢春猫着腰，举着火把，大着胆子，悄摸着走上前看了看，发现引线早已烧完，此炮弹显然是个哑弹。
“将这炮弹推下去！”
叫来旁边宫卫，朱逢春指了指城下。待四个宫卫抱起之后，往城下一松，轰隆一声，同时几道惨叫声清晰入耳。
“再填装，预备，开炮！”
直到第五发炮弹，才从城上传来一道闷响，其射程极近，径直落到了城下，发出嘭的一声爆炸！
“啊啊啊~”
这一次，城下惨叫声，更为清晰，甚至还伴随着恐慌大叫！
此间炮弹乃是用度较广的开花弹，引以爆炸，用弹片伤人。
有了第一声响，就连宫城下的叛军，也有些胆怯，无不停滞前进。
朱逢春等着此间火炮冷却之间，又换上了另外一台火炮，在宫卫校准角度，瞄准方向，正是城下数百米开外的一个人影。
此人穿着明光铠，身上花花绿绿，显得颇为骚里骚气，想不让人注意都难，正是东宫太子朱宜用！
这东宫太子，名义上是原身生父，但从线索看，屡次欲除掉他，他小本本上都记满了……因此二人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且说就算有亲生父子关系，那也是以前的朱逢春，和他现在来的朱逢春有什么关系？
有此机会，朱逢春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点火，放！”
炮弹一填充，估摸着时间，朱逢春一声令下，这一次的大炮，竟是非常精准，嘭一声，飞到了朱宜用面前。
当炮弹落地，内置引线正好烧完，轰隆声中，其中炸裂碎片四溅。
“啊！”
“保护太子！”
城下一片沸腾，城上的朱逢春并没有去管结果，也未有停下来，他血红着眼，忽然明白了云龙兄指挥开炮的快感，看向了叛军最集中之区域，指道：“朝那里！给我打！”
“还有那儿！”
接下来连续三道轰隆声，即是红夷大炮之炮管都变得通红发热，而炮弹已然消耗完。
玄武门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其中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数炮击散！
眼瞅着这一幕，不仅是冯紫英，禁军统领饶干臣也有些瞠目结舌。
原本危机的玄武门局势，竟真为太孙几发炮弹，给击溃了！
实在是从武宗之后，神京还没遇到这种危机，很多人更没有经历过炮火之实战。殊不知，就算是再厉害的高手，面对爆炸之弹药，也只有束手待毙。
而朱逢春望着城下，感受最为贴切。
时代变了！
冷兵器的时代，正在缓缓过去，这是热兵器主宰的时代！
便是再过一甲子时间，西洋人的武器也将更新换代，并创造出来复枪，并开始主宰战场。
大明要想走在时代前列，以科学理论为指导，火铳之更新换代，也势在必行。尽管过去一百多年，官方于此未有禁锢，但还缺乏理论性体系。
否则，继续故步自封，最后也会被洋人，为洋枪大炮给击破。
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所看不见的时候，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于人如此，于国同样如此！
“殿下快看！叛军后方乱起来了！”
冯紫英于畔一道喊声，朱逢春侧眸望去，发现正是一部骑兵，从后方来击东宫反叛之部。
此部人马，显然是在大明天子早先安插于城中之部，就是不知是谁所率？
……
玄武门下。
“孤的眼睛！孤的脸！”
冲杀于此的东宫太子朱宜用，此时捂着脸，不断嚎叫！
只见朱宜用的一只眼，以及左脸，都被方才飞起的碎片划伤，满脸是血。
这一刻，于朱宜用而言，毁容之事，远比夺宫失败，杀了他，更让他难以接受！
大明三百年江上，还从没出过毁容的天子~
“孤要杀了你们！将你们杀了！”
因眼睛受伤，朱宜用从马上径直跌落，面带疯狂，也多亏东宫护卫眼疾手快，才堪堪抓住！
待努力忍住眸子和脸上带来的剧痛后，朱宜用强睁开另一只眼，看向宫城方向，尽是狠毒之态，咬牙切齿道：“给朕攻进去，一个不留，谁先登上城楼，孤赏他万户侯！”
原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则，朱宜用这话刚落，旁边的东宫侍卫，即低声道：“殿下，是……是重甲军来了！还是快撤罢！”
这部重甲兵，又名“永宁铁骑”，装备三眼火铳、披重铠、备双马，平日原本驻守于城外，单独成军，相当于大明特种之部。只有仅仅五百人，于皇帝巡游地方才会随行，但无人敢小觑这只部队！
不论先帝朝，还是今上朝，永宁铁骑所过之处，即是十倍之敌，也能从容破之。
重甲兵只能皇帝下令出动，眼下竟然出现在城内，又是何时进入？
这一个个问题，细思之后，不禁让所有跟着东宫反叛的将领，惊恐万状！
此时就算反应再慢，何尝不知，这是乾清宫的天子，早就设好的一个局？！
有此之局，他们就如同笼中鸟雀。
此时此刻，已然四更天了，神京城内其他各处之状况，只怕更为严峻！
难怪过去一个时辰，其他驰援之部，迟迟未至。
“太子殿下，末将掩护殿下突围，只要冲出神京城，跟十八路勤王大军汇合，殿下可兵围神京！”
“袁指挥使所言正是，请太子殿下速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大明天下终究是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