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次重逢
微凉的寒风将灯火吹亮了少许，南烟就着医书细细翻看，一阵玲珑环佩声在院前响起，
“妹妹，还没睡吧。”
正抬眸，俏丽的少女带着一行丫鬟进来，让不大的闺房更显逼仄了几分，
“这是宝珑阁新制的衣服。”
锦服华纱在光线下散出琉璃般的色彩，说完，钟灵亲切地坐到了南烟近旁，拉住妹妹的手，娇笑道，
“母亲说，明天百花宴你得同我前去。”
“和大家打个照面，要不然，京城人家还不知道府里有个二小姐呢。”
昏黄的烛光下，少女眸色轻扬，唇角勾起，透出一股子逼人的骄贵，南烟轻轻点头，
“好。”
一个字，教眼前人开了颜，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
待一行人走后，采珠走到近前叹气，
“小姐，百花宴那些达官显贵的千金们定会嚼舌根，你不知道……”
抱着对自家小姐的担忧，采珠还想开口，却见南烟笑了笑，轻道一声，
“无妨。”
灯火下，女子继续翻看医书，沉静的身影照出一片柔和，采珠摇头，自家小姐眼里除了医术，好像万事都不会放在心上，无奈轻轻退下。
第二日，晨光耀眼，府门口簇拥的女子风髻露鬓，美目流盼，一袭豆绿色底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直领锦衣，更显得相府大小姐华贵不可逼视，倒真不堕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
南烟慢慢踱来，淡蓝轻衫落垂，水雾百褶裙随着步伐轻轻翻动，沉静怡然，一身清冷疏离的气质，让人看得平静舒缓。
钟灵勾起嘴角，直接上前亲热挽住了妹妹的手，往马车内带去，动作间，环佩声响，煞是好听。
待到梅园口，钟灵松开南烟的手，迈着上好的仪态当先一步，艳丽逼人，倒衬得落后的南烟像一个丫鬟，
“这是你刚找回的妹妹？”
众位世家小姐们接二连三和钟灵打着招呼，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南烟身上，
“对，这是我二妹。”
至始至终，南烟似一抹沉默的影子跟在钟灵身后，承受着或好或坏的打量，看着被世家小姐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女子，南烟停下脚步，到底没有跟上前去。
一阵冷风刮过，有轻盈的花瓣混着雪丝，贴到了脸颊，浸出一片冰凉，南烟抬目望去，一簇簇梅花依山傍水，沐浴着阳光，晶莹剔透，犹如串串珍珠，闪耀着淡淡的光华。
双眼一亮，南烟来到一处山石前蹲下身，胖菌子立在缝隙中，白色的伞状撑起一片雪沫，在寒风中颤颤巍巍，想不到此处还有茯苓，女子小心翼翼拂去上头的雪沫，陡然，听到一阵悠悠的声在石后响起，
“怎么不见你的太子殿下？”
熟悉的女声带着慵懒的味道，
“天天见，殿下该腻了。”
南烟手一僵，呼吸不由得停了几瞬，
“你真舍得五皇子了，他可和你青梅竹马般长大，况且还有婚约呢？”
风中传来嗤笑，带着几分叹息，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呀，总得为自己谋条后路不是。”
一阵娇笑，甜腻的女声，带着几分宠溺纵容，
“你呀，小妮子，真敢说！”
“那你可得替我在皇后面前美言了。“
声音远去，山石旁的坐凳前，相府大小姐挽着圣依公主的手往人群走去。
风呼啸而来，丝丝雪花婉转飘落肩头，南烟猛地抬头，梅树上，一双熟悉的凤眸平静无波，男子乌发如墨，斜躺在枝干旁，倒将满树的红梅都比了下去。
见南烟愣愣回不过神，对方眸一敛，面具一戴，瞬间不见人影。
清风掠过，只余片片梅花飘落，腾地，南烟心底生出几分刺痛。
“妹妹，你怎么在这？”
说话间，钟灵将她拉了过去，看向面前的公子，
“这是御史大人家的陆公子。”
“这是我妹妹。”
话完，两人行礼，男人目光从南烟跟前掠过，移到了身旁女子跟前，
“上回听闻你身有不适，可好些了？”
钟灵浅笑点头，目光不由望向林间那抹矜贵的身影，明艳的雪光中，男人眸中不由多了几分黯然。
在长姐的安排下，陆公子带着南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陆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男人明显松了口气，寒暄过后，转身走至梅林，花红娇艳，林中女子巧笑倩兮与贵胄的身影并肩站立，男人僵在原地，落寞离开了。
南烟坐在马车上，待丫鬟上前传话不必等，耳听寒风呼啸，伴着马蹄声，独自乘车而回。
刚到府门，严御医的帖子便送到了跟前，采珠愤愤不平地走近，
“小姐，因大小姐晚归，厨房的吃食尽是敷衍。”
南烟摇头，止住了声，待回到小院，只剩三碗不甚新鲜的菜色摆着，
“吃吧。”
叫采珠一起用餐，小姑娘抹起了眼泪，
“都是夫人生的，怎么小姐就要受这种委屈。”
南烟停下动作，木然又绝望的心绪，让她一阵恍惚，像被遗忘了什么，麻木的空洞叫嚣着从记忆某处冲撞而来。
“没事，我以前在村里，累的狠了就随意对付一下。”
采珠刚止住的泪又掉了下来，抽噎着坐下，倒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南烟有些好笑，摸摸对方脑袋，这个世上总会有没道理的偏爱，只是那人从不是自己，好在踽踽行来，也曾受过零星的温暖，得一二真心作伴，她拥有的不多，可每一样都弥足珍贵。
第二天，南烟收拾好行李，来到母亲跟前辞行，孕育了三个孩子的妇人，没有婆母磋磨，无妻妾烦忧，三十多的容貌，依旧光彩照人，风韵不减，只是看向南烟时，复杂的神色带着一丝晦暗，半响才唤人到跟前，
“这些年苦了你了。”
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南烟摇头，看向小时脑海中朦胧的母亲，时间消磨，磨去了记忆，也磨掉了期盼与想念，亭亭玉立的少女静默无声，钟夫人阖眸，终是摆了摆手。
“我是不是做错了？”
望着庭前人影渐远，妇人哑了声，身旁的丫鬟体贴将茶盅奉上，斟酌开口，
“二小姐大了，况且久不在身边，夫人也是有口难言。”
妇人疲惫地阖上双眸，是有口难言，还是心有怨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处处疼爱的小女儿消失，她心痛难熬，惊忧下小产，是个男胎，她千盼万盼的小儿子，就因女儿失踪而逝，她不知怪谁。
如果，她从未有过小女儿便好了。
这份怨毒的心思，让为娘的心愧疚煎熬，也在此后十几年到达了顶峰。
是啊，她从未有过小女儿便好。
如此，有儿有女，一家四口便能齐齐整整了。
寒风呼啸，带着不由自主的狠厉冲向大地。
南烟跟着下人指引，来到了严医府，穿过回廊，入目是一大片整整齐齐的药田，女子眸光一亮，嘴角弯起弧度，如花开嫣然，那股飘渺无尘的气质霎时真实了起来，柔婉不可方物。
花枝回廊下，男子眉眼微抬，婉约似水的女子就落到了眼中，
“看什么看，这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别痴心妄想了。”
老头一拍后脑勺，那股雍容散去，五皇子带着丝丝无奈，转头道，
“师父，我就随意一看。”
严医肃着脸，
“面具带好，别勾搭我徒儿。”
老人背过身嘴角勾起，眨眼间走到了南烟跟前，伸手比划。
五皇子脚步迟疑，白雪中的女子眉目温软朝自己看来，对上那束柔和的目光，人未及思考，脚步已经迈了过去，
“来，这是我的关门弟子，南烟姑娘。”
“这是五皇子。”
严医抚了抚白须，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打转，繁枝下，南烟端端正正给男子行礼，飞雪点在了女子眉间像盛开了一朵小白花，楚陵微微颌首，心底划过一丝异样。
“好了，快走吧，老待臭老头我这像啥话。”
说着就将五皇子往外赶去，皎如明月的男子无意回首，便将女子弯起的眉眼纳入了眼底，飘飘忽忽心头一颤，莫名，也让唇角弯起了弧度。
见人走远，精瘦的老头转身，对上南烟，一丝愧疚浮现在脸上，
“当初，老夫不该棒打鸳鸯，如今……”
耳边传来轻轻一叹，南烟笑了笑摇头，未等开口，严医倒是先安慰了起来，
“也不用担心，你多往他跟前凑凑，缘分这种事……”
女子低着头，想到梅园里对方看向嫡姐眼里的落寞，压下千百情愫，没有出声，唯恐开口便泄出一丝酸涩。
“哎，就看那小子有没有福气了。”
南烟只作不知，细细研究着手里的草叶。